銜香 作品

8、綠腰

    “那麼長的一道疤,得是什麼仇什麼恨才能在一個女人臉上劃下啊!”銀環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嚇得直哆嗦。

    可一看,姑娘心不在焉地坐著,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被嚇到,於是問了句:“姑娘,你難道就不怕?”

    溫寧回過神,沒回答銀環的問題,反倒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覺得那個婢子漂不漂亮?”

    “嗯?”銀環有些糊塗,囁嚅道:“我被嚇著了,沒敢細看,但有那麼一道疤在,如何能好看呢……”

    溫寧沉默,她方才看見了,那張側臉,同十年前實則並沒什麼太大變化。

    前提是,若能去掉那道猙獰的傷疤的話。

    所以啊,曾經名動江南、多少人一擲千金都難得一見的花魁“綠腰”,如今怎會在國公府裡做了個粗使婢子?

    以及,她臉上那道疤,又是從何而來?

    再見故人,溫寧忍不住回想起了教坊的日子。

    溫寧和綠腰,原本都是王媽媽教養的。

    只不過

    綠腰風頭最盛的時候,溫寧還只有七歲。

    那會兒,綠腰已入歡場,縱情聲色,一把軟腰,收攏了無數裙下臣。

    人紅了,脾氣也大,王媽媽找她來給小姑娘們教習,三回總是有兩回不見人影。

    偶爾有一回到了,往往也是雙眼迷離,羅裙上還沾染著酒漬。

    王媽媽說教,她也只是勾唇一笑。

    眉眼微動,便藉著酒意起了舞。飛身旋轉,水袖輕揚,恣意得像一隻滑翔的鳥。

    時隔那麼多年,溫寧始終記得她那醉後一舞。

    溫寧從前被逼著學舞,說到底是為了生存,那是頭一次知曉,舞蹈還可以那樣輕盈空靈,震撼人心。

    後來,溫寧一舞冠絕江南,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那一晚的薰染。

    但其實,溫寧還知道,綠腰最擅長的不是舞,而是畫。

    她們這些女孩子,大多是孤女或是被家裡賣來的,自小便養在樂坊。

    但綠腰不是。

    聽說她原本出生在官宦世家,長到十幾歲時,全家被抄,她也跟著淪為官妓,才入了教坊。

    教坊裡的姑娘自小被教導琴棋書畫,卻不是為了修養,而是供客人取樂,抬抬身價。

    綠腰可以歌可以舞,唯獨不願提筆。

    她說,要給自己留下大家閨秀的最後一絲體面。

    等王媽媽知曉她亦善畫的時候,綠腰已經大紅,是以並不理睬她的提議。

    只是當看到七歲的溫寧的時候,興許是想起了當初的自己,破天荒地放下了酒杯,對她招了招手。

    “小女娃,過來。”

    自此,溫寧便承了她的畫藝。

    然而沒等到溫寧出師,綠腰便贖了身,跟著一個白面書生走了。

    那一年恰逢天下大赦,官妓只要交夠了贖身錢,也能從良。

    多少豪紳巨賈圍著綠腰轉,可最後,她竟寧願自掏了腰包,跟了一個窮書生。

    綠腰和書生,一時傳為了笑談。

    綠腰素日裡脾氣傲,得罪了不少人。是以臨走的那日,教坊裡無人相送。

    但她也不在意,換上了一身淺碧,挽著婦人髻。

    九歲的溫寧,默默跟著她走到大門。

    綠腰最後還是回了頭,摸了摸溫寧,遞給她一隻畫筆。

    然後便義無反顧,撲進了那書生懷裡。

    從此,溫寧再也沒

    見過綠腰。

    但教坊魚龍混雜,偶爾有人說,綠腰出去了才知道生活苦,遂甩了書生,搭上了豪門大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