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酲 作品

第43章

    幾乎沒有猶豫,傅宣燎說:“你不會的。”

    “我會。”時濛說,“五年前,你忘了?”

    “那不是你下的藥。”

    時濛被他斬釘截鐵的語氣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再度開口:“不是我還能有誰?”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更覺諷刺,“當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傅宣燎解釋道:“當年,原本就沒有證據能證明是你做的,只是機緣巧合碰到你,才先入為主以為是你。”

    時濛“哦”了一聲,仍是漫不經心的態度:“那現在有證據了?”

    “沒有。”傅宣燎如實回答,“但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如果是你,沒必要選在那種時候,更不會用那樣齷齪的手段逼我就範——這是來到潯城前的那晚,傅宣燎想通的事。

    似是有所觸動,時濛眸光微顫,隨即逃避般地斂了視線,看向島臺的桌面:“難道你忘了是誰,用一紙合同把你捆在身邊?”

    傅宣燎緩慢搖了搖頭,說:“我只記得是誰,幫助傅家渡過難關。”

    和預想中完全不同的走向令時濛愣了一瞬,隨即似笑非笑地哼出一個氣音:“幫助?原來傅總是這麼對待提供幫助的人的。”

    合同期內抗拒執行義務,甚至恩將仇報反咬一口。

    被用生疏的口吻喊作傅總,傅宣燎壓低聲音:“是我的錯……”

    “而且,這不是幫助。”沒等他說完,時濛接著道,“是投機取巧佔便宜。”

    實際施以援手的是時懷亦,他只是蹭了個合同為自己謀利,嚴格說來,算是趁火打劫。

    所以傅宣燎想逃也在情理之中,沒有哪個心高氣傲的人甘心被束縛。

    然而在時濛用正常人的思維終於想通的當下,傅宣燎卻說:“那也是我佔你便宜。”

    “你那麼好,我非但不知珍惜,還肆意傷害你,這也是我來到這裡,要向你道歉的第一件事。”他沉下一口氣,“誤會了你,還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對不起。”

    時濛開始後悔提下藥的事了。

    他一直在避免回憶過去,然而通往過去的門如同潘多拉的盒子,一旦開啟就牽出無窮禍患。

    他早該不在乎這些,更不該為旁人態度扭轉和所謂的“真相大白”動容,可在當下,他不得不承認原本平靜的心緒起了一絲波瀾。

    語言比文字有力量得多,其中的無條件退讓更是昭彰無遺。

    可笑的是,他提起這件事原本的目的是為了激怒傅宣燎,藉此逼他離開這裡,最好別再出現。

    而對於傅宣燎來說,則是一件幸事,時濛的主動提及為他找到了切入點,將醞釀許久的歉意道出。

    哪怕他知道獲得原諒沒那麼容易,至少從時濛的反應來看,全然沒有鬆動的跡象。

    自昨日起,時濛的態度就冷淡不已,表面上全盤妥協接受,聽之任之,實則內裡豎起了所有的刺,連呼吸都在竭力傳達抗拒。

    時濛沒理會傅宣燎的道歉,拿起被冷落多時的咖啡杯,放在咖啡機底座上。

    隨著流淌的水聲,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擺在桌面,時濛站在島臺的一端,拿起一杯慢慢地啜飲。

    傅宣燎走上前去,拿起另一杯。

    許是因為距離近,時濛發現了傅宣燎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兩塊深色的傷疤,並多看了兩眼。

    “被煙燙的。”傅宣燎察覺後立刻不問自答,“有點疼。”

    但我知道這比起你的疼,還差得遠。

    時濛似乎沒聽懂他的話,或者根本不想懂。視線再度垂低,時濛放下杯子,抿著唇,雙手置於桌面交握。

    這讓傅宣燎想起十幾年前第一次見到時濛,那時候自己十歲他八歲,面對自己友好的親近,時濛也是這樣,安靜而不失禮貌地坐著,緊絞的手指卻透露了他的膽怯。

    當時應該拉他的手,讓他不要害怕的。

    現在已然失去立場,傅宣燎的手只伸到即將觸碰到纏著繃帶的手背,便剋制地停住,蜷起手指,悄悄地收了回來。

    傅宣燎舉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坦言道:“雖然當年,因為這件事對你有了偏見,它是一切惡的開端,可是我仍然慶幸,那天是你闖了進來。”

    說著,他呼出一口氣,努力讓出口的話語不那麼沉重。

    “要是不願意想過去的事,那我們就不想了。”傅宣燎偏頭看著時濛,“從現在開始,只要是你給我的,就算裡面放了毒藥,我也心甘情願喝下去。”

    這番無從考證的話,待傅宣燎一走,就被時濛強行拋到了腦後。

    他關緊大門,反鎖,上樓把起草到一半的畫挪到位於樓下陽臺的新畫架上,抓起旁邊窗臺的一顆牛肉乾塞嘴裡,咀嚼間中和了咖啡留在唇齒間的苦味。

    這幅畫時濛整整畫了五天,期間出門買食材都腳步匆忙,在超市偶遇到潘阿姨,聊不上幾句就要走,理由是趕著交畫。

    週五晚上門被敲響,時濛莫名不想去開,通過外頭的呼喚聲辨認出是誰,才匆匆放下筆,站起來行至門邊。

    開門後,先闖入眼簾的是一兜黃澄澄的橘子,腦袋從袋子後面探出來時嘴咧得老大扮鬼臉,驚得時濛後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