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98章 怒火

    其實,他看起來的年紀已經比真實年齡要老很多很多了。

    “有把握麼?”三皇子問道。

    “這種事兒,哪裡能談得上把握,父皇是天,我們哥幾個再怎麼鬥,都是父皇面前竹簍裡的蛐蛐兒。”

    “我幫不上你什麼。”三皇子說道。

    這位昔日被稱之為大燕文脈傳承者的皇子,自從被打入湖心亭圈禁後,基本就已經廢掉了,不僅僅是其身體,還有他原本手頭上的一些勢力。

    “哥,你就算不在這裡頭,在外頭,在弟弟眼裡,你也幫不了什麼。”

    “你這話,說得好傷人。”

    “抱歉。”

    “我在這湖心亭裡,其實也能看看一些朝廷的邸報,所以,還是大概知道外頭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事。”

    “比如,咱們大燕的平野伯?”

    “你故意刺我?”

    “想看看你反應,畢竟,你也是知道的,咱們這群兄弟,打小就不習慣玩兒什麼手足有愛,也就二哥現在是太子了,所以會特意表現一下。”

    “我知道,平野伯,是你的人。”

    “哎喲,哎喲,哥,弟弟我還真沒臉說這句話,人家現在是平野伯,雪海關總兵,靖南侯面前的第一等紅人。

    可不是弟弟我門下走狗。”

    三皇子看著姬成玦,沉默許久,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最後灑然一笑,

    道:

    “本來不打算說的,怕你覺得我在挑撥,但還是說吧,因為你也清楚,我現在根本就沒必要挑撥了,於我現在的處境而言,已經不奢望離開這裡了,乾乾脆脆地賜死我,反而也是一種解脫。

    我現在,還記得,那一日鄭凡對我出手時,他的目光。”

    “您說。”

    “在他的眼睛裡,我沒看見絲毫敬畏,他,根本就不敬畏我等身上的天家血脈。”

    不敬畏天家血脈,

    其本意就是,

    不敬皇權。

    姬成玦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

    “嗯。”

    “但,哥啊,咱們這身上的血脈,有什麼稀奇的?哥,你知道你當初為什麼會自作自受麼,那幫儒生在你耳邊整天吹什麼正統,什麼大義,什麼君為臣綱,你居然真的信了。”

    三皇子囁嚅了一下嘴唇。

    姬成玦舉起酒杯,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道:

    “說白了,要不是眼下坐在龍椅上的,不是咱們父皇,你說,鎮北侯和靖南侯,嘖嘖嘖,誰壓得住?說不得早就兵馬直入燕京改朝換代了。

    什麼狗屁天家血脈,人啊,就容易犯這個毛病,日子過好了一些,椅子坐高了一些,就總覺得自己似乎與眾不同,天然高其他人一等。

    咱大燕的百年門閥,也已經雨打風吹去了,說在乎,那是假在乎,別人可以對著你自己說在乎,但你不能真的以為,他們會在乎。

    所以啊,弟弟我剛找的媳婦兒,就是一個民女,我丈人是殺豬的,我大舅哥,也是殺豬的,他們殺豬的本事,賊爽利。”

    “呵…………呵呵呵。”

    三皇子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像是有眼淚在滴落。

    “六弟,我年紀比大哥和二哥小一些,記事,也比他們晚幾年,早年間,好像曾聽一位老臣說過,說在六弟你小時候,父皇對你甚是喜愛。

    只是我一直對此不以為意,因為那時,在我眼裡,六弟你就是一個閒散王爺,混吃等死渾渾噩噩罷了。

    現在想想,確實是我目光淺薄了。”

    “別介,二哥就算記事早,現在也沒正眼瞧我呢,更別說三哥你了。”

    “所以,你現在打算換個活法?”

    姬成玦點點頭,道:

    “換個活法,賭上身家性命,老婆孩子,正式向世人宣告,我,姬成玦,要奪嫡,要跟二哥爭東宮之位。”

    “既然你的大婚要到了,那麼二哥的婚事,應該也要續上了吧?”

    “嘿嘿嘿。”

    姬成玦仰起頭,連續笑著,笑得最後乾咳起來。

    “怎麼了?”三皇子問道。

    在三皇子看來,自己為什麼沒有離開湖心亭的希望,甚至連得到一次乾脆了斷的希望也沒有,正是因為其中牽扯到了靖南侯。

    而一旦太子和鎮北侯府結親,等於是又上了一層保障。

    姬成玦伸出手指,放在了自己嘴唇上,道:

    “我不敢說。”

    “為什麼不敢說?”

    “或者,也是不想說吧。”

    姬成玦站起身,東西也沒收拾,準備離開了。

    自始至終,三皇子都沒問姬成玦為什麼要來湖心亭看自己,姬成玦也沒想去解釋這個問題。

    待得姬成玦轉過身往外走時,

    三皇子喊道:

    “等你孩子到練大字的年紀時,找我來要字帖,我今天就開始準備。”

    姬成玦沒停步,沒轉身,甚至都沒回頭,

    只是抬起手揮了揮,

    “謝了,哥。”

    ……

    兩日後的上午,

    禮部板凳員外郎陳子由穿著他的官服,左手提著一筐紅雞蛋,右手提著一沓新衣,來到了皇子府邸門口。

    他似乎沒打算進去,而是將放著紅雞蛋的籃子先放在地上,隨後抱著那一沓新衣服,靠在了石獅子上歇腳。

    約莫一刻鐘後,

    姬成玦從裡面走出來,在其身後,跟著張公公。

    六皇子今兒個一身朝服,胸口繫著紅花,張公公也是換了一件新的宦官服,還特意配了一把新的拂塵。

    陳子由已經靠著石獅子在打瞌睡了,還是張公公上前輕拍醒了他。

    “陳大人?陳大人?”

    “哦,啊,啊!”

    陳子由伸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口水,目光先看向張公公,隨即又落在了姬成玦身上。

    緊接著,他提起雞蛋趕忙過來,道:

    “殿下,這一籃子雞蛋是昨晚下官和妻女一起描的紅,這新衣,是下官妻女親手縫製,送予殿下,祝殿下新婚大吉,早生貴子!”

    姬成玦看著陳子由,點點頭,道:

    “陳大人有心了。”

    張公公馬上上前,接過了東西。

    陳子由則再度躬身道:

    “殿下,還請請出何氏。”

    姬成玦聞言,道:“我家夫人昨夜就不在這裡了。”

    “這………”

    陳子由有些驚愕。

    按照原本的禮儀流程,應該是由宮內派出一支禁軍,配合京府衙役一同護送花轎和六殿下從百花街走,再入宮面聖。

    儀式簡單,甚至有些單調,但這已經是陳子由所能爭取到的最多了。

    他就是一個坐冷板凳的員外郎,能有多少薄面?

    而且,那些真正的各部大佬,也都很默契地對這件事袖手旁觀,就連陛下,也並未對大婚下發制式規格上的旨意。

    “怎麼著,哪裡有娶親娶親,讓自家媳婦兒從自己家裡出來,轉悠一圈後又回去的道理?

    陳大人,您娶親時,是這麼個流程麼?”

    “殿下,可是,可是何氏是民家女。”

    “民家女怎麼了,既是我的妻子,我就不會讓她受這份委屈,按大燕風俗,夫妻成婚有遠嫁者,當以夫家之地擇一親朋,認其家為宿,新郎官再從那裡將新娘子接回來。

    我大哥成婚時,我嫂子不也認了趙九郎夫人為義母,我大哥不也是從趙九郎府裡將嫂子接出來的?”

    “但,但,但是……”陳子由深吸一口氣,還是把話講了出來,“殿下,宰輔收大王妃為義女,乃是陛下旨意,您這裡可沒有啊。

    殿下若是想,前些日子應該去求陛下下旨賜定才是,今日乃是大婚的日子,殿下應遵循規矩。”

    “規矩?”

    “就是下官前幾日送入府中的章程。”

    “哦,孤沒看。”

    “…………”陳子由。

    “規矩不規矩的,沒什麼意義,另外,禁軍那裡孤昨夜也派人去傳了消息,讓他們今兒個歇息不用來了。

    二哥上次大婚,禁軍出動了一共十個標,到我這裡,只有一個標,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麼一對比起來,孤這裡也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京府的衙役,孤也派人通知了,也不用來人了。”

    “殿下,那這可這麼辦,距離吉時已經很近了,下官馬上去通知,讓他們……”

    “不必了,陳大人,你是父皇指派給孤這次大婚的司儀,有你在,就行了,下面,陪著孤去迎親吧。”

    陳子由這才想起來先前六殿下說何氏女已經於昨晚被送走了,當即問道:

    “殿下,敢問何氏現在何處?”

    “奉新夫人處。”

    “奉新夫人?”

    奉新夫人是當今陛下的乳母,陛下是吃著她的奶水長大的,陛下登基後,賜誥命,賜宅邸,同時,奉新夫人之子,也就是陛下的奶哥哥,則老早地就在密諜司裡做事,姓陸,叫陸冰。

    可以說,京中權貴,若是以清貴論處,奉新夫人府當屬第一。

    因為馬踏門閥之後,在大燕,在燕京,能真正可以讓當今聖上低頭認小的人,陛下見了她,是要恭恭敬敬喊一聲“乳孃”的。

    而陸家,一向極為低調,奉新夫人平日裡基本都是在家唸經,不聞外事,陸冰在密諜司職位不低,卻為人格外謙遜。

    陳子由驚訝的是,六殿下的這場大婚,在陛下未發話的前提下,其實已經被朝堂各部大佬默認冷處理了。

    一則,是近期戶部的一些事,讓不少朝臣對手段激烈的六皇子產生了反感,二來則是太子都沒有出面真正地幫忙張羅,其他人怎麼會去湊這個熱鬧?

    “陸王氏已經收了何氏做義女,今日陸家,就是何氏婆家。”

    陸王氏就是陸冰的夫人,收為義女,也就是有了一個暫代婆家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