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91章 僧與劍

    “貧僧空緣,這是貧僧徒弟了凡,貧僧是乾人,在乾國出家,後入楚國,獲得度牒,這裡便是。”

    文吏伸手接過老和尚遞送過來的度牒,瞥了兩眼,也沒真的當回事兒,又還給了老和尚,道:

    “和尚是吧,念幾段經文來聽聽,不得含糊其辭,大點兒聲。”

    空緣和尚示意自己徒弟上前,

    了凡走到桌前,開始背誦經文,字正腔圓,不帶絲毫阻滯,同時,聽著他念出來的經文,似乎自己的心情,也平復下來,在這夏日炎炎中,竟然感受到了絲絲涼爽。

    聽了一會兒,文吏有些意猶未盡地抬起手,道:

    “停,可以了,這兩份牌子你們收著,進去,裡頭院子裡,正門是開課舍,左拐間是食舍,右拐間是宿舍,裡頭自有人重新安排你們。”

    “多謝施主。”

    “多謝施主。”

    空緣和尚帶著徒弟進去了,師徒二人沒做猶豫,先左拐進了食舍,因為已經過了飯點,裡頭沒什麼人,只有兩個婆姨在裡頭忙活,見倆和尚來了,一個婆姨喊道:

    “只剩下饅頭了。”

    “饅頭挺好。”空緣說道。

    “饅頭很好。”了凡說道。

    六個饅頭送上來,已經涼了,但就著熱水,倆和尚吃得很香甜。

    待得吃完後,倆和尚剛準備出門,就看見一名身著甲冑的軍士走了進來,指著二人道:

    “你們就是新來的吧,走,去裡頭,開課了。”

    “可是有大德高僧在此講佛?”空緣和尚問道。

    方外之門,以儒釋道三家為主,餘下還有更多,但不管哪門哪派,為了宣傳自己的門教,其內的大德者總是免不了要四處開課宣揚理念以期廣收門徒的。

    “呵呵。”這軍士笑了笑,道:“去了就知道了,快去,別磨蹭。”

    師徒二人沒敢耽擱,徑直去了,進去後才發現裡頭已經坐了幾十號人。

    有穿道袍的,也有穿袈裟的,還有穿著各種稀奇古怪衣服的,大家都坐在那裡,很認真地聽著。

    講課的,不是什麼道德高僧,而是一個盲人。

    這個盲人看起來挺年輕,閉著眼,說話卻極有條理,且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空緣和尚和自己徒弟找了倆蒲團坐了下來,

    這位盲人講的不算是佛法,也不算是道家經文,卻又和佛道兩家脫離不了干係,甚至,你還能從其中找出很多很多其他門教的影子;

    明明雜糅了這麼多,聽起來卻絲毫不顯得雜亂累贅,脈絡清晰旁徵博引之下,本能地讓你覺得似乎就是這麼個道理;

    聽著聽著,

    了凡和尚臉上露出瞭如痴如醉之色,

    空緣卻皺眉越來越深,

    他當即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徒弟。

    但了凡小和尚卻像是毫無所覺,繼續在如痴如醉。

    “阿彌陀佛。”

    空緣和尚低聲吟誦了一聲佛號,隨即手掐佛印,直接點在了自己徒弟眉心。

    了凡和尚這才驚醒過來,而後倒吸一口涼氣,現在被自己師傅掐的地方,現在當真是疼得緊。

    “師傅?”

    “走!”

    空緣和尚馬上拽起自己的徒兒,向外走去。

    而此時,

    原本正在講課的瞎子,

    嘴角卻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空緣和尚帶著自己徒弟走出廟臺大門時,坐在內門裡的那個文吏見著了,也沒阻攔,只是道:

    “出了這門,再進來白吃白喝白睡,可就不成了啊。”

    “師傅,我們不走!”

    了凡和尚馬上拉住自己師傅。

    “呵。”

    空緣老和尚卻輕笑一聲,回頭看了眼學舍,道:

    “此等吞噬心神之地,再待下去,你從頭到腳都得被他給吞了,還用得著肚皮去吃飯?”

    言罷,

    空緣和尚強行拽著了凡小和尚走出了廟臺。

    廟臺隔壁的一家羊肉湯館二樓,坐著今兒個起床晚了所以跑出來到這裡喝湯的鄭伯爺,在鄭伯爺身側,則坐著阿銘。

    “喲,這倒是奇了怪了,進了瞎子嘴裡,竟然還能再自己跑出來。”

    鄭伯爺一邊啃著羊骨頭一邊指著下面說道。

    阿銘也向外看了一眼,道:“興許,是真有道行的。”

    “呵呵,你這不是廢話麼,沒點道行哪能出來。不過倒是可惜了,你說,總弄一些濫竽充數的,似乎也不太行,有點道行的,也就算是有真本事的,這種真真假假,效果估摸著才最好。”

    “主上,屬下下去將他們攔住?”

    “不急,不急,反正他們現在人還在城裡,喲,抬頭看過來了,在看你呢阿銘,我說,你剛剛是不是對他們露出了殺意?”

    樓下街面上,那個老和尚抬頭看向二樓。

    阿銘則回答道:

    “屬下擔心是刺客。”

    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真正的強者,他們可能在兩軍對壘時作用不大,依舊能用兵海去淹死。

    但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個人實力的超絕,是能夠起到奇效的。

    比如劍聖刺殺老司徒,雪海關前斬殺格里木;

    再比如昔日藏夫子和百里劍二人前往燕京,引得燕京禁軍全體戒備。

    昔日沙拓闕石是戰死在侯府門外,但如果他能婉轉點,專門去對郡主進行刺殺,那郡主以後想出門可就得認真掂量掂量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鄭伯爺才會走到哪裡都帶著沙拓闕石的棺材,才會費那麼大的心思去舔劍聖。

    千軍萬馬,你得有,但身邊的王牌頂尖戰力,你也不能缺,否則人家來一出“荊軻刺秦王”,你去哪裡哭去?

    靖南侯為何這般可怕?

    因為他不僅僅有千軍萬馬,他個人實力更是擊敗過劍聖,這才是真正的無懈可擊。

    “師傅,你在看什麼呀?”

    “唉,看來,這雪海關,為師是來錯了。”

    “那咱們就走唄,師傅,反正咱們也吃飽了,正好跑路。”

    “上山容易下山難啊。”

    說著,

    空緣老和尚當即牽著自己徒弟的手,走入了這家羊肉湯館。

    和尚來吃羊肉,當即引得不少目光,但空緣和尚不為所動,牽著徒弟的手徑直上二樓。

    但他們剛入得二樓臺階,還沒看清楚二樓佈局呢,直接就被十多張弩箭對準。

    都是軍中制式的弩箭,這般近的距離之下,殺傷力自然無比恐怖。

    了凡小和尚當即被嚇得哆嗦起來,他到底年輕,哪裡經得住這般陣仗。

    空緣老和尚倒是灑脫自然,不見懼色。

    鄭凡一邊啃著羊骨頭一邊喊道:

    “怎麼著,和尚也要上來開開葷?”

    空緣和尚則雙手合什,開口道:

    “貧僧是來向施主辭行的。”

    鄭凡丟下那根被自己啃得差不多的羊腿,伸手拿起一條帕子,一邊擦手一邊道:

    “才來就要走,豈不是說明本伯招待不周?”

    了凡小和尚眼睛當即瞪大,這是平野伯!

    空緣和尚則俯身行禮道:

    “原以為伯爺這裡是一方淨土,誰成想,伯爺心中早有溝壑,於這方外之外再起圍欄。”

    言外之意,就是指的鄭凡將這群方外之人也就是那群神棍控制起來,加以改造和利用。

    不管真假,名義上其實都是出家人,出家人就算是見到帝王將相都可以不下跪的,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世俗約束之下,但偏偏這位平野伯卻打起了出家人的主意。

    “呵,出家人不也得吃飯麼,沒理由出家人就不用做事了,且若是天下人皆出家,那也就是大家都未出家。”

    空緣和尚聞言,讚歎道:

    “貧僧受教。”

    了凡小和尚也馬上學著自己師傅的模樣雙手合什一本正經道:

    “小僧受教。”

    這時,瞎子也從廟臺那裡結束了課程走了過來,見到瞎子也來了,鄭凡這才放心地揮手示意自己身邊的這群護衛退下。

    不管怎麼樣,這裡到底是雪海關,有阿銘和瞎子守護在自己跟前,這和尚就算是什麼隱世高手,想要擊殺自己,難度也是非常之大。

    空緣和尚看見瞎子,開口道:

    “敢問施主,是佛還是魔?”

    瞎子笑了笑,道:“佛說我是佛,那我就是佛,魔說我是魔,那我就是魔。”

    空緣和尚感覺自己再度接受了洗禮。

    當即道:

    “貧僧受教了。”

    “小僧受教了。”

    了凡小和尚默默地在心裡背誦著這些話,尋常時候自己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遇到一些大師開壇講課,往往聽一整天才能聽到一兩句機鋒,這些機鋒可是有大用處的,按照師傅的說法,就是以後能否混得好的齋飯好的住宿討得達官顯貴的認同,就得靠這些機鋒。

    誰成想,這雪海關裡的人,似乎機鋒當真是信手拈來,快背下來,快記在心裡,以後得靠它們吃飯呢。

    其實機鋒這東西,在後世,也就是五成的警世格言,四成的似是而非再勾兌上一成的佛理的邊,批量生產起來,真的不難。

    而且,誰說的話往往比“話”本身,更有影響力。

    鄭伯爺如今是燕皇親封平野伯,雪海關總兵,至少在這雪海關地界上,也算是觸摸到了放個屁都是禪機的門檻了。

    鄭凡對著倆和尚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了凡和尚見著桌上的羊肉,吸了吸鼻子。

    “吃吧。”

    了凡和尚看向師傅。

    空緣和尚則道:

    “阿彌陀佛,既然伯爺以刀兵迫你開葷戒,那你就吃吧。”

    “阿彌陀佛。”

    小和尚抓起羊肉開始吃。

    鄭凡默默地抽出中華鐵盒子,抽出一根捲菸,給瞎子遞送了一根,自己也咬了一根,待得其要收起時,卻見這空緣老和尚竟然也伸出了手。

    “和尚也抽菸?”

    “菸草雖傷身,但能提神。”

    時下菸草這東西在東方還沒完全流行,畢竟服散之風正當道,也不是沒人使用菸草,但大部分都是當作藥材來用,民間則一直流傳著菸草點燃了可以去除汙穢之說。

    翻譯成現代化就是百姓們認為菸草點燃了可以消毒殺菌,讓自己不容易生病,甚至能夠益壽延年。

    這和尚能知道菸草傷身,意味著確實是個行家,記得靖南侯見自己抽菸時就說過這個對武者體魄有害,因為靖南侯自幼淬鍊身體自然懂得其中門道。

    不過,這對於鄭凡來說,倒是不算什麼,他又不是做苦行僧來著,再者,上輩子宅工作室工作一天兩包煙不夠,這輩子抽得少了,反而還一直在強身健體修行,還有啥想不開的?

    老和尚接過煙,學著鄭凡和瞎子的姿勢,將其咬在嘴裡。

    鄭凡用火摺子點菸,然後將火摺子遞給瞎子,瞎子自己點了後再去幫老和尚點。

    老和尚忙起身,客氣道:

    “有勞施主了。”

    三個男人,都點了煙。

    老和尚抽得倒是很自然,顯然,以前就算是沒抽過捲菸,但也絕對嘗試過菸草。

    “老和尚,你都說這東西傷身了,怎麼還用?”

    老和尚則回答道:

    “不過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又算得了什麼,早日腐朽,貧僧也就能早日飛昇極樂了。”

    “倒真是看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