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357章 再入盤中

    租來的小馬車,繫著紅繩,不敢別花,怕顯招搖,倒是簾幕上掛著一件紅色的針繡,出自馬車中女人之手。

    趕車的,是何初。

    這幾日來,何初一直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風,莫名其妙的雨,莫名其妙的天空。

    自家辛苦呵護起來的阿妹,

    自己和阿爹眼裡的珍寶,

    就因為那小子的一句極為唐突無禮的一句話,

    就直接自己主動送到人家床上了!

    偏偏你還發作不得,因為他知道自家阿妹骨子裡的執拗,那根釵子,她是真敢捅進自己脖頸的。

    得,

    生米煮成熟飯;

    你偏偏還不能去發作什麼,

    你怎麼發作?

    你閨女你妹子是自己倒貼,

    這就像是做生意,

    你已經投了本錢進去,

    這生意你還做不做了?

    不做,本錢已經虧了,啥都拿不回。

    做,那就得繼續把買賣鋪下去。

    已經不奢望賺錢了,

    甚至已經不奢望回本了,

    現在何家爺倆所求的,

    只是一句話:

    虧,

    老子也要虧得明明白白!

    老何家在南安縣城自是不算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但也絕不是那種破落戶。

    爺倆一起支個豬肉攤子,其實進項也是不少。

    何初塊頭大,人也長得周正,家底子更不算薄,媒婆早來說親了,那些姑娘們,嫁進來,別的不說,頓頓有葷腥,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

    所以,

    他老何家還真犯不著去“賣”女兒來幫兒子成親!

    那一天後,

    爺倆收了一天攤子,沒開業,就在家裡小桌上,一起喝著悶酒。

    這大白菜看得好好的啊,

    籬笆緊緊的,

    怎麼著就自己長了腿因人家一句話就跑出去了呢?

    前半夜,爺倆喝的是悶酒;

    想不通啊!

    後半夜,爺倆反而越喝越清醒,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補救。

    老何頭說,

    招上門女婿?

    何初馬上擺手:

    “阿妹不肯哩。”

    老何頭一下子蔫吧了,且不提人家捕頭什麼,真要招了上門女婿,人燕捕頭在南安縣城再巡街時,腰板兒就別想挺直了。

    倒插門的男人,遇事兒矮半頭。

    擱在百年前那會兒,

    贅婿其實和囚犯一個待遇,

    王命所下,

    贅婿必然是徵召之列,去前線戍邊。

    老何頭無法,

    從床底下將一個小木箱拿出來,擱在了桌上。

    木箱子裡,是老何家的家底子。

    何初看著自家老爹將箱子打開,看著裡頭放著的首飾和契書,以及那一排排銀錠子!

    老何頭嘆了口氣,

    道:

    “自打你們老孃走了後,你爹我這輩子最大的營生,其實就是給你賺聘禮,給思思賺嫁妝。”

    聘禮和嫁妝,自古以來,本就沒個定數的。

    聘禮多了,能給兒子多一些挑選的餘地,娶個好娘子;

    嫁妝厚了,自家閨女嫁過去腰板子才能硬,不受氣!

    這是當爹當媽為子女計的心意,

    不是買賣。

    “呼………”

    何初長舒一口氣,

    哪怕是家中長子,跟著自家老爹開攤子這麼久了,他也不曉得自家老爹居然已經置辦下了這麼多的家業。

    銀子首飾先不說,就是那幾張城外的地契,他都不知道自家居然還有地!

    老何頭指了指箱子,似乎對兒子有愧疚,用商量的語氣道:

    “劃拉一半?”

    俗話說得好,兄弟姐妹親不親,全靠當爹媽的能不能一碗水端平。

    但按照這時的風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白了,家裡的產業,最終還是得落到兒子身上的。

    何初搖搖頭。

    老何頭面色一沉,就準備開口大罵畜生!

    誰料得,

    何初直接端著酒碗,轉了一圈,

    道:

    “那個燕捕頭家裡不是本地人,也不曉得貧富,要是家境殷實的,阿妹嫁妝少了,在那邊可抬不起頭和公婆硬氣地說話;

    大門大戶人家,最講究個禮數,說白了,那也是家底子慣出來的。

    要是他家境一般,甚至是個半破落戶,阿妹嫁妝少了,也不頂事,還得跟著他受窮,自己又要伺候公婆還得伺候丈夫,以後還要伺候孩子。

    阿妹在咱家,雖然幫忙切切肉做點事兒,但可從不捨得讓她做什麼重活兒。

    全給阿妹吧!”

    老何頭愣了一下,

    道:

    “牲口,你不要了?”

    何初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道:

    “想跟我何初的姑娘,可不老少哩,錢沒了,咱爺倆再賺就是了,你兒子再差,也不至於娶不到媳婦兒。”

    老何頭猶豫了一下,心想也是。

    到底閨女是自己的貼身小棉襖,每天自己再勞累,看著閨女在油燈下給自己縫補衣服時,就能想到她娘,彷彿一身子的勞累,也都沒了。

    他是捨不得閨女受委屈的,一點都不捨得。

    最後,

    老何頭一拍桌子,

    喊道:

    “中!”

    ……

    相較於老何家的“如臨大敵”各種準備,

    燕捕頭那兒就純當是個沒事人一樣。

    人,

    你睡了,

    咋咧,

    還想吃幹抹淨半點責任不擔?

    何初就每日早晨和晚上,就在燕捕頭門口候著。

    催,

    不好意思催,

    說不出口啊!

    但就是用眼神瞪你,瞪你,瞪著你!

    燕捕頭臉皮厚,每次都打哈哈,

    就在何初準備拿屠刀再去說道說道時,

    燕捕頭腆著臉過來了,

    幹啥?

    跟大舅哥借錢,

    借錢幹啥?

    租車?

    租車幹啥?

    回家。

    老何家千等萬等,爺倆等得眉頭都快冒煙了,終於等來了準姑爺的一句準話。

    醜媳婦兒,也總是要見公婆的。

    這是禮數,禮數不可廢!

    小門小戶不假,但老何家也是有講究的。

    姑爺沒錢,

    借!

    大馬車,帶雕飾的,三匹馬的,捎帶一馬伕一僕婦,老何頭一聲令下,拼著白殺一頭豬,租!

    一輩子守著油膩的鋪子,為的,就是今朝時可以挺直自己的腰桿,充足了那底氣!

    但燕捕頭還是攔下來了,說不用這般鋪張浪費。

    老何頭不滿意,

    啥叫浪費?

    你燕小六臉面不值錢,我老何家,還要這個臉吶!

    老何頭直接指著燕捕頭的臉噴出了唾沫:

    “老夫就是要讓我那親家見見,我老何家固然不是什麼豪門大富,但若是欺負了我家閨女,我家閨女,也還有一個能接回來繼續好生養她的孃家!”

    老何頭說這話時,當真是堪比泰山壓頂!

    當然,

    若是他知道他想要去比劃比劃的親家到底是哪家時,

    還會不會有今天的中氣十足。

    燕捕頭就很不要臉了,直接說,他這個人,以前銀俸,都該吃吃該喝喝了,鋪面上收上來的孝敬銀子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真沒什麼結餘,以後得好好過日子,那銀錢自是媳婦兒來管,但奈何家底子薄不是,這租大車的錢,老丈人先請存著,以後說不得還得來打秋風。

    這話可是將老何頭給噎了個半死!

    直娘賊,

    就從未見過這般不要臉的女婿!

    不過,到最後,

    馬車變成了小馬車,三匹馬變成了一匹馬,僕婦沒了,趕車的換成了何初。

    大舅哥親自護送自己親妹妹去婆家,

    其實,

    也是存著去打量打量燕捕頭家境的意思,

    孃家總得派個人,

    去知會知會,可千萬不得欺負我家閨女!

    燕捕頭坐在馬車裡,張著嘴,時不時地吃著自家小娘子遞送過來的乾果以及剝好的花生。

    趕車的大舅哥不時回頭,看到這一幕,心下有些泛酸,

    道:

    “阿妹,你這樣得慣壞了他的!”

    不說學自家那過世的老孃做那河東獅,至少也得學學那讀書人喜歡說的舉起案板對齊眉毛吧?

    女人倒也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