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神隱 作品

第六十五章 殺到你會死 (1w1)

    “為何不是野蠻?”

    忽視身旁兒子的勸誡,阿哈羅諾夫雖知自己遠比蘇晝要弱,但卻沒有半點退縮。

    他心懷自認的正確,自然無所畏懼,老將軍將意圖阻止自己的奧科廖洛夫推到一旁,仰視著四首巨龍,與低頭的蘇晝對視,雙目閃爍著堅定的光:“你也經歷過戰爭,也知曉叛亂的動盪斯維特雷,你甚至失敗過!“

    “你明明知道這麼做,會引發貴族的叛亂,令諸多移動都市宣佈獨立,再一次開啟長達數十年的亂世而那時,聖日估計都要熄滅了,甚至聖日熄滅,戰爭都不會結束。因為人就是有這麼愚蠢,他們就是在面對危機時,會糾纏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反而不去應對真正的苦難。”

    阿哈羅諾夫抬起手,高高指向蘇晝:“忽視最後的結果,盲目的摧毀一切,這不是野蠻是什麼?文明的延續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保證大部分人還活著,那麼捨棄一部分也是最正常的選擇!”

    感應到了對方如此激昂的情緒,蘇晝搖了搖頭。

    “可你錯了。”

    四首巨龍將頭顱低垂,鱗片宛如階梯,他一步一步從上走下,來到了阿哈羅諾夫父子身前。

    他手持大盾,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宛如一座堅不可摧的城塞正在前進,幾乎所有人都低頭,他們不敢注視男人的身形,因為那會令他們雙目失明,就像是直視太陽。

    “我錯了?”

    只有阿哈羅諾夫依然怒視著蘇晝:“你憑什麼這麼說?不要以為你可以用力量逼迫我認錯!”

    老者的言語間,帶著一種有如殉道者般的崇高感。

    是的,斯維特雷很強,第三集團軍被整個擊敗,他們的生命被對方操之於手。

    可那又如何?對方不過是個有著蠻力的野蠻人,他從未考慮過文明的未來,也沒有考慮過世界局勢,勢力之間的糾纏,不過是拍拍腦袋就覺得自己是對的,所以非要干擾他們拯救世界的行動。

    阿哈羅諾夫根本不怕死,甚至,為了自己的道而死,他只會自豪。

    可蘇晝並不在乎他的憤怒,並且也能理解他的憤怒源自於何處。

    的確,依照阿哈羅諾夫的邏輯,阿斯莫代帝國的所作所為,這一切的舉措雖然頗為野蠻血腥,但的確可以保證文明的存續。

    蘇晝深知,並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樣,有著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他們大多數時間只能因勢利導,尋找一條不怎麼壞的路。

    沒有力量,就沒有辦法選擇正確蘇晝也算是完全理解,為何偉大存在的眷屬和眷族,都會有著偉大存在賜下的力量。

    或許,那不是偏愛,也不是賞賜,而是一種基礎條件。

    因為沒有力量,別說實現願望,達成正確,他們就連選擇更加靠近正確的道路都不被允許。

    蘇晝不怪他們走上岔路,對於沒有穿越者,沒有奇蹟發生的世界來說,這或許是一種合理的必然。

    但他們應當有自知之明,要知道自己走的路不對,一百分的卷子應該朝著一百分努力。

    而且,他們應該知曉,在面對正確時,當做何選擇。

    “我能救所有人。”

    所以,他提醒一般地開口,對身前的老將軍說道:“不用擔心叛亂和獨立,也不用憂愁什麼亂世,你們甚至不需要憂愁聖日將熄和黃昏之龍,因為我將鎮壓所有的不從,並且令聖日重燃,令神木重煥生機。”

    “我將會令世界樹復甦。至於黃昏之龍,舊有的思念就讓祂逝去,如若要銘記,我一人銘記即可。”

    “這些我都能辦得到,我背得起整個埃安世界。”

    此刻,蘇晝手掌虛抬,他的身前浮現出層層疊疊的幻影,而在他的力量下,這些幻影很快就由虛轉實。

    男人微微抬頭,示意老將軍觀看。

    那是希光結社周邊,一個個村莊使用鍊金造物耕地種田,繁榮發展,頗有地球上機械化種植影子的景象。

    那是極北傳承大殿周邊,一位位普通人,無論是北地部落民,還是延霜居民,亦或是從全世界各地趕來的魔化者,非魔化者,全部都集體參悟傳承,修行勞作,養活自己的同時,學習源能技藝的景象。

    那是拋下了相互之間的仇恨,所有人生活在一起,為了未來而奮鬥的景象。

    當然,還有,那位於希光高塔頂端,正在閃耀著堪比聖日光芒的結晶小樹,燃薪神木幼苗正在茁壯成長的景象。

    一年的時間,燃薪神木雖然遠遠沒到成熟的時候,哪怕是想要變成和昔日蟠榕不死樹那樣規模恐怕都需要百來年。

    但是,僅僅是照耀以希光山脈為中心的一大片區域,卻已經完全足夠,可以承擔起維持一地生態圈的作用了。

    百來年的時光中,天上的聖日會熄滅,但是新的聖日將會成長而出,再一次照耀世間。

    蘇晝沒有改變任何一點,這些都是最真實的圖景,都是過去和現在,正發生在希光結社勢力範圍內的一切。

    他認為阿哈羅諾夫能看得出來。

    但這並不是結束。

    因為,有另一片幻影,在蘇晝身體的另一側浮現。

    那是一個個移動都市中,正在被幫派欺壓,被普通人歧視,明明揹負著親人的希望,最終還是被獵殺,投入源能爐心的魔化者靈魂。

    那是天災肆虐的荒漠周邊,眾多簡陋建築,還有在其中掙扎求生的窮苦民眾,他們沒有移動都市的幫助,只能不斷地在天災和魔月的威脅下遷移,活的卑賤無比,甚至不配被貴族們壓迫剝削。

    那是一個孩子,他一出生註定要承受苦難,命運多舛,因為他是魔化者之子,誕生於貧民窟中,即便聰慧且沒有魔化病,他也註定會被人厭棄,而他想要為自己爭取尊重的行為,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體面人斥之為野蠻。

    因為不尊重底層民眾,就是這個秩序的一部分,賤民想要尊重,就是破壞秩序,是破壞文明。

    在那些穿著平整大衣,吃著米肉,豐衣足食,度冬不愁的體面人眼中,這樣的秩序是好文明,而破壞自己賴以為生的這個好文明的人,就是該唾棄的野蠻人。

    甚至,幻影中,還有這樣的記憶。

    一個母親生養了十個兒女,因為太過貧窮無法養活便埋了三個,這對窮人家而言非常正常,埋葬自己孩子,甚至為了不再生孩子打胎也再常見不過,畢竟他們也沒避孕的條件。

    上城區也有位母親,她的孩子在暴亂中喪生,葬禮中,她哭的很傷心,嚎啕的很大聲。

    “哭什麼呢。”聽見這聲音,正在洗衣服的貧民窟母親如此想到:“我們死掉多少小孩子,一點也沒哭過。”

    她不是不為自己死去的孩子傷心,只是的確不覺得人命有這麼寶貴,哭的這麼難受怎麼幹活啊?她還有七個孩子要養呢。

    當然,這仍然侷限於普通人之中。

    而貴族呢?

    埃安世界的貴族母親死了一個孩子,為了讓自己的孩子不寂寞,會找幾個平民和貧民的孩子作為陪葬,充當日後的玩伴和僕從。

    這樣的習俗甚至算不上罕見。

    人的悲喜是不互通的,即便經歷的是一樣的事。

    誰比較野蠻?

    錯的是什麼?

    答案是這個社會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