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神隱 作品

第三十七章 北境太白關 (小章,上)

    天元凡界中,沒有自由的遊離靈性,以至於超凡者猶如泥漿游泳,無論是任何法術神通都統統受限,再加上長生之劫,哪怕是早已堪破前路的巔峰真人想要突破至仙神都難以辦到。

    因此,除卻地脈節點所在之地外,天元界內也難以孕育出各類靈植和靈鐵,除卻天生就具備靈獸血脈,此界也絕不會有自然後天覺醒的智慧妖獸。

    但是,所有智慧生命的體內,都有著獨屬於自己的那一份靈性。

    人生而有智,真靈孕魂魄,魂魄孕真靈。

    故而,人死之後,魂魄離體,靈性脫離軀殼,本能地吸納周圍的遊離靈氣壯大殘魂。

    最後,就會化作怨魂。

    韓石嶺就見過不少怨魂。

    有些怨魂非常古老,存在於古代帝皇的陵墓中,由那些殉葬的妃子和奴僕所化,在昔年他還是戰國男兒四處尋幽探密時經常遇見。

    而有些怨魂就比較常見,好比如說天元戰國時代,那些屠城亦或是屠俘時的萬人坑,京觀所在之處,便時常有數目眾多的凶煞怨魂飄蕩——與之同理的還有兩軍交戰之處留下的戰場遺地,實乃怨氣沖霄,煞氣四溢,無數陰魂橫行之地。

    甚至,就連他手下的那些間諜,情報組織乃至於潛伏在新朝中的各種潛伏人員執行任務時,都經常會看見不少被暗殺,被審訊者那死不瞑目的怨魂。

    怨魂……說白了,無非就是一縷稀薄,漆黑,充滿了怨憎的霧氣。

    這東西沒什麼可怕的,就像是冬天時,從人們口中吐出的白氣,哪怕是放在一旁不管,過一會也就迅速隨風而散了。

    但這僅僅是單一的怨魂。

    倘若怨魂一多,那麼這口中白氣,恐怕就會化作足以籠罩整個城市的大霧吧。

    所以……就有一個問題。

    假如說,由人呼出的白氣,想要凝結成一朵雲的話,需要多少個人一齊呼氣才行?

    假如說,是一片雲海呢?

    韓石嶺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

    但是現在,他看見了。

    ——獄海絕境·內部——

    這裡是,籠罩了南澤州沿海小半個州域,乃至於四分之一南獄海沿岸的禁區,是高於滄海州那因昔日昆妖入侵製造出的‘滄海墟境’,堪比位於東冥海,因為東大洲陸沉造就的‘冥海絕界’。

    這裡是,一片密不透風,籠罩了方圓數千裡之地的怨氣雲海。

    究竟,要多少怨念,要多少亡魂,才能製造出如此地獄?

    腳步聲響起,匆匆行走於這片由無數怨魂組成的海洋中,感受著周邊沉澱了四十萬年的怨憎,韓石嶺的面色愁苦,就連那平平無奇的中年人的面容都無法維持,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

    中年男人追隨著蘇晝的腳不而來,但卻從一開始就迷失了方向。

    雖然說,青年以輪迴之印的力量凝固了無數怨魂,讓這片翻騰的怨雲化作了讓人可以正常前進的拱門。

    但是,自周圍溢散而來的黑色霧氣依然濃厚,足以遮蔽視線,甚至侵蝕活人,將一位地階乃至於天劫的修者化作萬千怨魂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韓石嶺修行的無形法體可以將自己的真身熔鍊成一道無形無質的‘先天無相無形太宇遁光’,可以忽視人世間包括怨氣在內的近乎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攻擊手段,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受到影響。

    不過,就算如此,他依然能看見一排即便是在黑霧中,也無比清晰的腳印。

    蘇晝的腳印。

    青紫色的魔火,在怨憎堆砌的泥土熊熊燃燒,它熔融出一條直線,引導出了一條通向遠方深邃黑暗處的道路。

    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這腳印的主人大步朝著最為危險的絕境最深處邁步而去,沒有半點回首的感覺。

    對此,韓石嶺深吸一口氣,他下意識地環視周圍,那凝固在霧海拱門中的一張張臉。

    ——那是充滿了怨恨,悲傷,扭曲和哀鳴的表情。

    ——那是一張張屬於女人,孩子,男人和老人的臉。

    ——那是滿溢著哭泣,絕望,茫然以及……不甘的情感。

    黑色的霧湧動著,令那一張張臉龐都如夢似幻。

    所以,他下意識地的閉上了眼睛

    再次睜開時,韓石嶺只是凝視著身下仍然散發光芒的腳印。

    然後跟隨。

    ——緊接著,便是如真似幻的光影。

    濃密的紅煙令天空猩紅,硫磺和血液混雜的偉大充斥大氣,渾濁的空氣中躍動不祥的電光,化作龍蛇的形狀。

    原本高居天空宮闕之上的仙神,此刻全部都在這等天地異變中茫然地衝出自己的居所,不樂本座,然後齊齊不知所措地注視著自己那正在逐漸枯乾的雙手和頭髮,以及正在生垢的衣物和體表。

    然後,便在紅煙中眸光黯淡,壽盡而亡。

    天人五衰。

    天空黯淡,星光在迷霧中搖曳,一座座華美的仙神宮闕自高原的星天墜落,一顆顆赤色的燃燒流星劃過天際。

    大地之上,那眾多城市和鄉村並沒有被突兀冒出的血氣紅煙殺死,但他們卻被墜落的神宮毀滅。

    一時間,南大洲西南方向最高聳的畢然山脈在火德星君那墜落鑄造廠爆炸的火光中崩散為飛灰,瀰漫周天;而樹木更多的河流此時成為了瘟部正軍培養的褐色孢子佔據,散發著一股莫名的腥臭。

    短短數分鐘內,大地便遭遇了酸雨,塵霧,暴風,星墜和爆炸……並非是沒有人察覺這一點,有許多人很早就發現了不對,但是他們卻逃不掉了。

    在太初天帝的時代,仙神的力量涵蓋萬有,祂們的死亡,就等於相關道路的混亂,在整個世界的範圍內製造了極大的混亂。

    原本晝夜都燈火通明的城市無法點亮燈火,原本正常運轉的靈械車輛無法駕駛,在過於可怖的地脈崩潰和仙神墜落導致的眾道失位的情況下,人們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災難的到來,卻無力迴天。

    ——以神之名,執掌萬物乃至於進步。

    萬物將一切都交給仙神,仙神也會將和平,富足和幸福交給萬物。

    所謂的萬道萬神,便是如此……而且,如若人能開闢新的道,那人便可以成為新的神。

    最重要的是,同樣的神位,卻並不代表只有一位仙神,只要抵達相對的境界,即便是火德星君,水德星君也可以同時有十幾位,只是只有最強大最睿智的神魔,才能成為這一行列中的主神。

    對於眾生而言,這是完美的道路——雖然神與神之間會爭鬥,人與人之間會征伐,但這本就是世間常理,又有何奇怪?

    太初天帝如此堅信。

    但這一切都步入了毀滅。

    在定居於南大洲的眾多仙神身亡和其宮闕墜落自爆時,其他大洲也都在發生近乎同樣的事情,堪比數十顆星球表面的區域被仙神死亡帶來的餘波徹底摧毀,大地之上有火焰,冰霜,雷暴和各式各樣不可思議的疫病與混亂蔓延。

    乃至於,整個南大洲大陸本身,都在明顯地震盪,緩緩地沉沒。

    但是,因為某種奇特而不知名的原因,這般堪稱星體結構級變化的巨大變動,卻並沒有對南獄海周邊的任何地區造成威脅。

    除卻有一波波算不上太大的浪潮正朝著臨近的西大洲,中大洲南方沿岸撲去外,其他所有的力量都被汲取吞噬,隨著湧入南大洲陸地內地的海水那般,化作一個巨大的旋渦。

    而就在這最後的時刻。

    在南大洲一處相對最高的山脈之中,有一家風塵僕僕,滿身狼藉的一家人正在儘可能低攀爬至此地的最高處。

    那是一對滿面疲憊和恐懼的父母,一位被父親抱在懷中的嬰孩,以及一位不哭不鬧,約莫十幾歲的少女。

    剛剛迎來新生兒的他們本應該接受鄰里親戚的祝福,母親臥床休息,但現在卻只能亡命逃難。

    他們不知道仙神都已經墜落,也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大地即將迎來正陽的結局……他們只是知道,有巨大的地震侵襲了他們所在的城市,以至於城區裂開,周圍有巨大的地殼裂縫崩碎山體。

    這一家人來到此地山峰高處,並僅僅是打算想要站在高處,看看如今發生的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情況。

    然後,他們便看見了。

    遠方,大陸的盡頭處,有洪水濤濤,無盡海洋正倒灌而來。

    紅煙翻滾,如同在天空中流動的血液,龍形的雷電在翻滾的烏雲中久久不息。

    渾濁的浪潮兇猛的拍來,令抱緊了樹木的一家人面色慘白。

    最先被海浪衝走的是母親,這位婦人剛剛生育完畢,身體虛弱無比,她被丈夫背在背上,抱不緊脖子,也抓不住樹木,所以第一時間便在潮熱的海水中沒了生息。

    懷抱著嬰兒的父親雙目血紅,他數次想要不顧一切衝下去救妻子,但是此刻他不能,他還要保護家裡的其他兩個孩子。

    可是浪太洶湧了,腥鹹的水流劈頭蓋臉地打下,這是堪比鐵錘的攻擊。

    男人整個人一時間都因此而眼前發黑了數秒,腦袋嗡嗡作響……而等他反應過來時,這位父親的手中已經空無一物,只有不遠處有包裹著嬰孩的布錦漂浮,而剛才抱著樹枝的女兒也被沖走,此時驚恐地抱著那份斷裂的樹枝在浪潮中掙扎。

    起碼還有一根樹枝,女兒還不至於立刻就判定死刑……如此在絕望中尋覓著希望,他此刻全心全力地向所有仙神祈禱,祈禱誰能來拯救他。

    但是,一個漩渦卻在不遠處生成,懷抱著樹枝的女兒連話都來不及說,然後就被捲入其中。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一瞬。

    雙目本來血紅,悲憤無比的男人,此刻茫然了。

    他緊緊抱著自己身前的樹幹,然後抬起頭,看向已經沒有星星了的天空,然後又低下頭,凝視著眼前這片翻滾著,吞沒了他一切的渾濁浪潮。

    慘笑一聲,他鬆開手,歸入潮水。

    ……

    血霧彌天,星辰墜落。

    高舉宮闕於天穹之上,那一道道碩大無朋的星光潰散,而在此之後,巨大的神魔之屍正在蒼天的高處墜落,拖拽著一道道危險無比的流火之光。

    祂們的真身種族不一,其中有神鳥,有人類,也有怪異的靈獸和異族,但每一個都異常龐大,宛如真正的山嶽,甚至其真身就揹負著一座巨型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