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174、京郊殯宮(17)

    “撕拉——撕拉——”

    寂靜的夜, 唯有響亮的撕紙聲迴盪在整個芷家大院中,所有旅客的表情都有點麻木。

    他們身旁都帶著紮好的紙人,此刻紙人們看起來倒是比旅客們更鎮定——因為紙人還沒有點眼, 不算是正經的靈。

    它們都是按著成年人大小扎的,有男有女, 其中有柳木為骨扎的,也有幾個壯實的, 內裡用豬骨搭就, 外面糊上了豬皮雞毛,看起來死氣沉沉像是殭屍一樣, 更陰森恐怖。

    原本倉庫裡錢姐當時提建議, 說是用狗骨雞羽,但自從衛洵說‘我對狗挺感興趣’後, 芷家大院的狗們就倖存了下來。也不知道錢姐哭喪著臉從哪裡搞來了一頭豬,要用豬骨代替骨架, 做幾個特殊‘紙人’。

    這種技術活也只有白小天和半命道人能接, 也算是個特殊任務。得的獎勵就是今晚能站在最前面, 讓芷家大院請來的紙紮先生,最快給他們手裡的紙人點眼。

    顯然, 今晚點眼時絕對會發生意外。越是早點眼越安全。但如果早點眼,就意味著要站在最前面的話……

    “我後悔了。”

    半命道人虛著眼睛, 小聲道,他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尤其是當芷家大院瀰漫著紅燒肉和燉大骨頭的香氣時,半命道人肚子叫的更響了。

    今天他們晚餐十分奢華,就是那頭豬。芷家大院的廚子手藝不錯,所有人都吃的很盡興。

    不快樂的只有半命道人。

    肉本來是能吃的, 道士不食葷腥,說的是韭菜大蒜香菜蔥這些氣味大的,會在嘴裡長久留下味道的。說是吃了這些後,誦經時臭氣太大,對祖師爺不敬。

    偏偏凌晨這會紙人點眼絕對危險,半命道人說不得得誦經,提前提防著,晚上就只吃了點饅頭。

    飢餓與憂愁讓半命道人臉上更愁苦了。

    但紙紮先生的臉色比半命道人更愁苦。

    這紙紮先生穿了件民國時的黑色提花馬褂,臉上像黏了紙一樣慘白,大半夜乍眼看過去只能看到他這張白臉。據說他一直都呆在芷家大院的後院,很是神秘,今夜凌晨的點眼前的‘開眼儀式’,正是由他主

    持。

    但現在紙紮先生抖得像篩糠。

    “撕拉——撕拉——”

    每一聲撕紙聲,都會讓紙紮先生劇烈抖一下,半命道人都懷疑他還能不能抓穩點眼的毛筆。

    不過抖得不只是他,還有旁觀的錢姐,以及芷家大院裡的一些門僕。

    抖得都很有節奏感,看起來怪好笑的。

    但現場的所有人都笑不出來。

    因為芷家大院庭院中央,浮著個小山般高大的巨型紙人。那響亮的撕紙聲就是從它身上傳來的。它很有調理的從下往上撕,從晚上十點撕到現在,還剩下小半個上半身,頭顱,和兩條手臂。

    撕下來的紙漿紙屑堆成小山,中間燃燒著熊熊火焰,看起來就像個盛大的篝火晚會!但實際上千家紙在前面撕,衛洵緊接著在後邊燒,這場景說不出的詭異。

    “翠,真能燒完嗎?”

    魔鬼商人看著這山一樣堆疊的碎紙,整個人都不好了。

    “燒的完。”

    衛洵很淡定:“你不是給了我一朵靈魂火焰嗎,搭配上去一起燒就燒得完了。”

    “可是——”

    兜帽下,魔鬼商人神情糾結。沒錯,他最後是用芷家大院發現的一些異樣之處,以及一朵靈魂火焰,換得了皮影小驢。

    它雖然是一朵古老靈魂火焰,是和封印有亡靈君主的魔鏡一起發現的,理論上來講,它是亡靈君主練就的靈魂火焰。

    但這靈魂火焰並不是能灼燒人靈魂的攻擊性,它最大的作用,卻是能根據人的靈魂情緒變色!

    據說亡靈君主生前曾有一非常寵愛的情人,但情人心情多變。為了更好討情人開心,確認情人的心情,亡靈君主弄出了這樣一朵靈魂火焰。

    浪漫是很浪漫,但這有什麼實際作用嗎?魔鬼商人之前都是用這朵帶有亡靈君主氣息的火焰唬人的,但現在眼看他有可能徹底收服亡靈君主,這朵火焰也沒什麼大用了。

    他將火焰給小翠的時候,算是大吹特吹,但是……

    小翠不會真信了我吹得,用這火焰去燒紙吧。

    魔鬼商人憂心忡忡,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又閉上嘴。默默給衛洵打下手。

    這朵靈魂火焰非常好用!

    眼下整堆碎紙上全都燃燒

    著橙紅色的火焰,看起來聲勢浩大,火焰滔天,映紅了半個天空,亡靈君主的威勢壓迫四方,格外氣勢洶洶。

    但實際上,火焰是橙紅色,只代表衛洵現在心情頗為愉悅罷了。實際上半點千家紙都燒不掉。

    不過這靈魂火焰在魔鬼商人手上沒用,在衛洵手上卻真的有用。它畢竟是貨真價實的靈魂火焰,光憑級別來看,能蓋過世間無數火焰,比如衛洵在藏北獲得的三色魔火。

    要不是有靈魂火焰遮蔽,他還真不好拿出來。

    鳳火,三色魔火和靈魂火焰共同燃燒,火焰遮蔽下又有衣魚勤勤懇懇將千家紙撕碎的大紙咬成小塊紙,這千家紙的燃燒速度比衛洵預期的還要更快些。

    ‘火,火——’

    熊熊火焰燃燒間,衛洵藏在錦囊中的令牌微微發燙。彷彿亡明的殘存意識被這滔天火焰吸引。連老舊的令牌都泛起些微的光亮。

    明乃火德,千家紙被火焰燃燒,果然引起了令牌的反應。只不過千家紙畢竟是各朝各代,從古至今無數殘缺紙人的聚合體,不能單獨代表任意朝代,令牌的反應不算太大。

    但如果芷婆婆是個明朝紙人的話,她燃燒起來的火焰,可就不一般了。

    芷婆婆出殯變人,可能只是幌子。讓旁人誤以為她目標在於變人,而不在於作為紙人燃燒,引動令牌,作為牽引明七帝迴歸皇陵的引子……

    那這樣一來,誰會阻止芷婆婆的出殯?

    衛洵想著,燃燒千家紙的速度卻半點不慢。

    ‘快樂——好快樂——’

    千家紙撕碎了自己的頭,投入熊熊燃燒的火焰中,它兩根巨大的手臂互相撕扯,巨型紙塊飄落下來,被火焰吞噬。它在高興大笑!

    無數笑聲混合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種被烈火焚燒的,扭曲的快樂,不自覺誘引著所有人,讓人精神一晃,也忍不住想投入這熊熊烈火!

    “定神。”

    周希陽低喝道,強壓下精神波動,擔憂望了眼衛洵。火焰正中的丙二五零影響應該是最深的!魔鬼商人瞬間遠離了火焰,臉色難看不已,就在剛才他的san值差點歸零!魔鬼商人乾脆飄離了大地,他斗篷下的身體已經異化,變為

    了幽靈態。

    燃燒的紙人要回歸陰間,大地上站立的人遭受的精神干擾會更深重。

    但衛洵卻仍保持著正常,他口中含著一滴提純蜂王漿。

    提純蜂王漿不甜,和魔蜂蜜完全不同。它有濃郁的酸和濃郁的辣,並不好吃。但這一滴提純蜂王漿的效果,卻堪比百倍濃縮提純魔蜂蜜!芷家大院所有人都掉san的如今,唯有衛洵san值仍舊很穩。

    追夢人和黑寡婦的精神意識都暫時離開了,因為零點時主考官將會出現,他們得暫時迴避。

    隨著凌晨零點的逐漸接近,魔鬼商人,旅客們,芷家大院的所有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不僅是他們在緊張,直播間裡的觀眾,關注這場旅程的東西區大佬全都捏了一把汗。

    如果說之前還算小打小鬧,一旦領隊考核開始……這個旅程,將會徹底進入三階極度危險!

    * *

    “反正哪吒靈千家紙它們都出現了,這旅程早就超三階了吧,再難也難不倒哪去,對不對?”

    歸途駐地,觀影廳內,茅小樂王澎湃等人齊聚,都在看丙二五零放火燒千家紙。

    “燒了千家紙是個正確的決定。”

    茅小樂嘀咕道:“紙人肯定會報恩的。”

    千家紙現在是跳出了考核,直接被丙二五零給燒到滿足心願。那丙二五零就是它絕對的恩人,它在徹底去陰間前會留下來報恩。

    真正站在自己這邊的紙人才是好紙人。

    汪玉樹問道:“隊長在臥室裡?”

    “對,應該是沉睡了,不打擾* * *發揮。”

    雖然這麼說,王澎湃卻是表情凝重,壓低聲音:

    “剛才整個虛擬大廳關閉,旅社震動……我懷疑是* * *動的手。”

    畢竟現在輪值的主事人是···,* * *想要去當主考官的話,絕對得和···有衝突矛盾。

    “···弱了,也著急了。”

    萬向春面無表情道:“本體死了,哪怕切片還在,仍是主事人,他也在不停的被汙染,被衰弱。”

    “到現在連印加太陽門裡,嬉命人的一隻手都壓不過,誰還記得他過去有多強?”

    “唉,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

    王澎湃搖頭:“之前咱們想的不也是這樣?要是安

    隊真出了事,起碼* * *還能走走···的老路……嘿,怪不得···最近這老跟咱們作對呢,合著是嫉妒了唄。”

    要不是突然出了個丙二五零,說不定安雪鋒還真只能走這條路。

    “我覺得不對勁。”

    茅小樂卻皺起眉頭,嘟囔道:“光是* * *打···,不該有這麼大動靜吧。”

    “···投鼠忌器,還等著年末慶典翻盤呢,不可能用全部力量出手。他應該也就是虛張聲勢一下,然後就退了才對。”

    怎麼可能引得虛擬大廳都臨時關閉呢?

    之前屠夫聯盟那次都沒引起過這麼大動靜啊!

    這簡直就像某兩個強勢主事人在使出全力拼命打架似的!

    “想不通啊。”

    王澎湃他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有誰也想去當主考官?但這只是丙二五零的主考官而已啊,又不是年末慶典的主裁判,至於爭的這麼兇嗎??”

    不過是個主考官的位置而已啊,至於嗎?

    * *

    “快樂啊——紙好快樂!”

    十一點五十九分,隨著最後一聲心滿意足的感嘆,千家紙終於消失在了熊熊烈火中!火焰翻卷,曾經蒼白髒汙的紙漿紙片全都化作細碎浮動的金輝。

    靈魂火焰幾乎變成了大紅色,這是受到千家紙最純粹喜悅的影響!

    火焰中衛洵拿出瓢三代,小小的瓢蟲被補過頭了,大部分都是代表責任的金色,背上只剩下一個極小的點點還是代表喜悅的紅。被衛洵拿出來後它拼命開始吸千家紙燒掉後殘存的喜悅,而衛洵卻看著那些浮動的金輝。

    這些金輝飄散又聚攏,在漆黑夜空中勾勒出巨大的千家紙輪廓。它是千家紙,卻也不再是,沒了怨念與汙染,它的氣勢越發純粹,卻也更加強大。

    金輝凝成的千家紙衝著衛洵深深鞠了一躬,隨後如金色流星般墜落,灌入衛洵的右臂,在他手腕上留下個小小的金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