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鴻 作品

50、醉美湘西(50)

    厲鬼萍萍的記憶畫面透出股不詳壓抑的灰暗, 像是堆滿了灰塵的故紙堆,展開舊書頁時灰塵肆意飛揚,密不透風兜頭罩來, 讓人喘不過氣來。

    直到清脆樂聲響起, 打破死一般的寂靜。

    記憶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看起來十分年輕, 在楓樹下吹著竹葉笛, 葉笛聲悅耳如鳥鳴。畫面中男人的背影越來越近,像是有個人正在走近他, 而苗芳菲等人正是用那人的視角。

    近了,更近了,男人覺察到有人接近, 轉過頭來,笑聲道:

    “萍萍,你來了。”

    “我練了新的曲子, 吹給你聽……”

    記憶畫面在這一刻終止, 破碎, 苗芳菲猛喘了一口氣, 呼吸急促,渾身都在發顫。那種濃烈的,無法抗拒的愛意與悲傷如情緒炸·彈般在她心中炸裂開來,情緒濃郁道讓她生理性作嘔,心臟跳的快如擂鼓。

    其他人有的反應大有的反應小, 但皆是同樣感覺。還沒等這情緒平息,熟悉的世界震盪分離感再度傳來,他們又被捲入了萍萍的記憶裡。如熊熊烈火般的憤怒與悲慟席捲而來,好似滔天洪水將所有人吞沒。

    記憶畫面里正是今日這般場景, 萍萍一襲侗族嫁衣,焦急等在楓樹後,她與阿誠定情的地方。約定與她私奔的情郎按時到來,身旁卻跟著另一個女人。

    這人正是芳芳!萍萍看到她手腕上的銀鐲,看到她與阿誠你儂我儂,嘲諷戲弄,整個人都沉浸在不敢置信與被背叛的痛苦中。她撲上去想要阿誠的解釋,卻反手被阿誠捆住了手腳,放在楓樹下,要讓她冷靜冷靜。

    萍萍想要掙脫反抗,但她身體卻意外癱軟虛弱,沒有半點力量。當阿誠與芳芳的聲音逐漸遠去,被綁住手腳,矇住雙眼的萍萍只覺得周圍安靜到可怕,她無助悲傷哭泣,試圖喚來從小養大的飛狐,卻沒有任何回應。

    反倒是她的呼喚聲引來了一群禽獸不如的人。

    萍萍的衣服被撕開,濃郁到極致的恐懼與痛苦如萬千刀刃割裂記憶畫面,黑白記憶在晃動中染上血一般的猩紅,如她流出的血,又像厲鬼的血淚,掩蓋住了那夜晚發生的慘烈惡行。

    趙宏

    圖忍不住吐了起來,噁心的想把胃嘔出來,是共情,是記憶片段太過真實富有衝擊力,唯有曾在軍隊服役的侯飛虎和意志堅定的王澎湃等人還撐得住,但瘋了的厲鬼不會顧及他們的情況,沒過幾秒他們又被捲入了記憶的狂潮中。

    私奔的萍萍被抓了回去,她的村長父親沒有對她處以村裡的私刑,而是好好照顧女兒。萍萍幾次生志全無,想要尋死,都被村長救回。父親的悉心照顧,還打算讓她成為下一任村長,這讓萍萍生出濃濃的愧疚,而她最後一次趁父親外出不在尋死時,卻是被阿誠救了下來。

    原來這些天阿誠一直在村長家外守著,擔心萍萍的情況。他滿身疲憊,雙眼唯有望向萍萍時才仍有光亮。在阿誠愧疚心疼的目光中,萍萍知道他從未愛上過芳芳,一切都只是芳芳下的蠱。現在芳芳已經按村規處死,村長這些日子如此忙碌,正是在查那日玷汙過萍萍的人。

    蒼老的父親,仍舊忠誠的愛人,最後的守墓人血脈,讓一心懷死志的萍萍猶豫,徘徊,最終堅強決定走出來,重新生活。

    從此她真正走進了噩夢。

    接下來的記憶片段飛速掠過,沒給旅客們任何喘息之機,從發現懷孕,到最終決定接受這個孩子,再到秘密搬去山洞,由阿誠悉心照顧,這段記憶中的情緒如被泡過百遍的茶葉,早已索然無味。

    歲月到底已經過去百年,支持厲鬼萍萍留存至今的是那些深到恐怖的怨念與恨意。很快的,記憶畫面再次染上血色,萍萍痛苦在山洞中產下孩子,卻還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就得知了孩子的死訊。懷胎十月,喪子之痛,萍萍身子垮了,她不願離開山洞,在此療養,整個人渾渾噩噩,沒發覺阿誠來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態度也越來越敷衍。

    到後來,阿誠甚至幾天都不再來一次,帶來的食水餿了也沒人更換。

    如果不是意外,恐怕萍萍會悄無聲息昏死在山洞,再沒有將來。直到一次偶然,她從虛弱昏迷中甦醒過來後,見到了芳芳。

    阿誠口口聲聲說,已經被村裡私刑處置,殺死的芳芳,並沒有死。

    又出現在了她面前!

    “

    阿誠在主持胎肉宴,我出來採些野菜。”

    記憶畫面中芳芳身影模糊不清,唯有那雙飽含複雜目光的眼睛格外清晰。她語氣仍舊嘲諷不屑,卻給萍萍處理了山洞中的狼藉,帶來了新鮮食水,甚至還有手指長的參。

    “你不會還蠢到那天晚上的事是偶然嗎?!滾吧,滾得越遠越好,村子裡不歡迎你!”

    芳芳為什麼還活著?

    為什麼會舉辦胎肉宴,哪來的胎肉?

    為什麼是阿誠在主持,她的父親去哪裡了?

    是誰在說謊?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相究竟是什麼?

    萍萍最恨的是誰?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淒厲的問句迴盪在所有人腦海中,鬱和安淚流滿面,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可人像壞了一樣,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哭的快要背過氣去。

    其他人也如他這般,林曦甚至已經哭的昏厥過去,悲極傷身,更何況這是百歲厲鬼情緒的浸染,就連侯飛虎也沉浸在悲慟中無法自拔。

    場中仍舊還能保持冷靜的只有王澎湃。

    這樣下去不是事兒啊。

    王澎湃發愁,只能站出來飛快回答厲鬼的問題。

    “芳芳一直都沒死,她只是被關在家裡,不讓你見到。”

    剛才隨著記憶畫面響在眾人腦海裡的問題,確實是厲鬼問出的,需要他們解答的問題!

    這種考核極度刁鑽,饒是王澎湃也咋舌,不愧是超難度的醉美湘西旅程。在經過一番情緒浸染洗禮後,能保持冷靜的人基本沒有幾個。而且受慣性思維影響,恐怕大多數旅客都會順理成章以為,這只是對接下來萍萍記憶片段的鋪墊,不會知道,這其實是厲鬼問的問題。

    最陰險的是提問時,並沒有旅社提示!

    不回答當然也沒問題,那就會繼續沉浸在厲鬼的記憶片段裡。但是隻是一輪旅客們就廢了大半,這樣繼續下去,他們最終都會承受不住死亡。

    如果能根據前期得到的線索還有從前面記憶片段裡得知的情況,答對了厲鬼的問題,就能跳過這個問題對應的記憶片段。答得越詳細,跳過的越多。

    這次問題竟然有七個!饒是已經基本捋清事情脈絡的王澎湃都覺得牙疼,要

    知道答問題這種事原本在旅隊裡就不是他乾的活,但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頂上了。

    “你生的孩子被殺死,作為了胎肉。舉辦胎肉宴是為了壓住被殺嬰兒的怨念,還有阿誠一人吃胎肉太引人注目。以村長重病為由召開胎肉宴,在眾多人赴會,許多胎肉被煮湯吃掉的情況下更不顯眼。”

    “你父親重病臥床,因為阿龍殘魂在他身上太久,供應不起兩個意識的身體開始飛速衰弱,阿誠是你父親選定的,阿龍復生的最終對象,所以阿誠主持宴會。”

    “所有人都在說謊。芳芳沒死,阿誠沒被芳芳下蠱,切壁村村長知道輪·奸你的人都有誰,他沒去調查。”

    王澎湃腦門隱隱滲出冷汗,在厲鬼壓迫下記住七個問題並且儘可能詳細回答,實在不是件容易事。這就像過去學生時代語文卷子的閱讀理解題,學霸能用最簡潔的話把幾個要素答全,得到滿分,學渣則有可能寫了一堆,卻沒一個在正點上。

    因此他絞盡腦汁: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那天晚上萍萍吃的豬肝被下了藥,所以萍萍才會渾身無力。已經控制了阿誠的阿龍,用私奔的藉口把萍萍騙出來,捆在了楓樹下。他強·奸了萍萍,為了讓她懷上孩子。但畢竟阿龍已經算是陰魂,即使重新佔了人類的身體,仍舊體質偏陰,正常情況下孩子生不下來。所以為了增加陽氣,那個,切壁村的男人輪……咳咳。”

    王澎湃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感到厲鬼的煞氣如鋒利刀刃般刮過,毛骨悚然的危機感讓他識相住了口。反正這個問題回答地差不多了,王澎湃換了下個問題。

    真相究竟是什麼?

    王澎湃組織語言,力圖不落下一星半點。

    “真相是,阿龍重病將死,切壁村長用了禁忌的移魂術,將阿龍的魂魄分別放入飛狐和村長自己體內。然後選中了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阿誠作為阿龍的最終復生對象。哭嫁時的算計讓萍萍成功懷上子嗣,吃掉嬰兒的是阿龍,目的是讓阿龍的殘魂在阿誠體內更穩固。”

    汗流淌下來,王澎湃沒有擦,他謹慎只說能確定的事情,其他的例如‘這子嗣究竟算是阿龍的還是阿誠的?’‘村

    長到底什麼時候變成殭屍的?’這種沒把握的話題,完全不碰。

    他本來就不是最擅長分析的,旅隊裡刷題時就沒得過滿分。畢竟這只是危險級的旅程,應該答得大方向不錯就好。

    好不容易捱到了最後的問題,王澎湃心裡鬆了口氣,但面對這答案該是最簡單的問題,他卻犯了難。

    萍萍最恨誰?

    是恨輪·奸她的禽獸們,是謀劃一切的阿龍,還是恨欺騙她的村長?這幾個人萍萍都是極恨得,但要分出個排名來就很難。

    而且王澎湃還得思考這個問題是在什麼情境下,問的是此刻記憶畫面中,山洞裡的萍萍最恨的是誰,還是最終成功復仇,化身厲鬼的萍萍最恨的是誰?

    厲鬼煞氣怨念越來越重,她沒有任何耐心,王澎湃心一橫,乾脆賭了一把。

    “萍萍最恨阿誠。”

    如果是此刻山洞裡,剛得知芳芳還活著的,並且知道那晚輪·奸並非偶然的萍萍,最恨的,應該是一直在欺騙她的阿誠。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濃。

    愛情這玩意王澎湃超懂的!

    “回答錯誤。”

    啊這,王澎湃表情僵硬了。沙啞刺耳如老梟的聲音響徹耳畔,變為厲鬼後的萍萍失去了悅耳的嗓音,說話時如指甲刮過黑板般尖銳刺耳,令人渾身冷戰。

    眼看著世界再次開始震盪,厲鬼記憶即將再將他們裹挾,王澎湃不幹了。

    他奶奶的,就算是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他該是隻有最後一個問題答錯了,但王澎湃有信心,他前面都答得八、九不離十吧!要說厲鬼本就不講道理,一個個瘋癲偏執的很,過去確實有明明只答錯一個問題,卻被厲鬼全盤否定,直接重來的。

    要萍萍是鬼王,王澎湃也得認慫。但她不過只是個厲鬼而已,王澎湃不慣她這毛病!

    就在王澎湃準備掏道具硬上的時候,忽然間,震盪搖晃的世界停下了,就像一切都恢復如常似的,而沉浸在厲鬼濃烈情緒中的旅客們也一個個醒了過來。侯飛虎瞳孔驟縮,猛地回神,他連忙扶起癱軟在地的趙宏圖,又攙起仍在乾嘔不止的苗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