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54、夜雨野寺(16)

    然後他敏銳的從神像手掌的動作軌跡中,判斷出神像馬上就要進行下一波攻擊,長.槍很快就會再次向他掃來,不將他從神像頭頂掃下去不罷休。

    原本燕時洵選擇在之前神像手持巨斧彎腰攻擊的時候,藉助著神像的手臂肩膀直接落身在神像頭頂,是因為在神像攻擊他時,他並沒有慌張,反而反應迅速的藉助著神像與他近距離接觸的瞬間,快速看清神像的構造,並計算出了神像大概的攻擊力和會使用的攻擊方式。

    那個時候他就判斷出,神像在力量十足的同時,也失去了敏捷的特性,無法進行太細緻的動作,並且因為鑄造神像的金屬過於笨重,使得神像的動作遲緩,存在很大的視野死角。

    在他失去了法決力量的現在,不適合以毫無防備法器和攻擊武器的狀態,正面迎擊一個邪神足有數噸的攻擊。

    所以燕時洵才會直接躍上神像頭頂,藉助著視野死角來隱匿自己的身形,想要在這個視野開闊的地方看清神像的動作和攻擊模式,藉此找出神像的弱點,在適當的時機出其不意發起攻擊。

    然而,那個時候燕時洵忽略了天棚上一直沒有動作的動物畫像。

    有了動物能從山神廟最上方俯視一切,充當

    神像的眼睛,神像轉身不便、視野死角過大的缺點就被彌補了上去,相當於敵人有兩個,不再利於燕時洵使用這樣的戰術。

    如果他再繼續站在神像頭頂,只會成為對方的標靶,反而方便對方進行攻擊,徹底落入了被動之中

    於是燕時洵當機立斷,拋棄已經無效的方法,準備化被動為主動,藉助神像的力量成為自己的力量,主動出擊。

    他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讓自己處於低消耗的平穩中,呼吸聲微弱得幾乎被掩藏在神像發出的聲音之下,融入雨聲中,讓任何東西都無法通過他的呼吸頻率來判斷出他的狀態。

    然後燕時洵的眼眸死死的盯住神像手中的長.槍。

    在他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視線中,神像手中再次高舉起的長.槍,變成了一幀一幀的慢動作,空氣中也殘留著運動軌跡,讓長.槍還沒等抵達他的身前,他就已經提前判斷出了長.槍將要落下的位置。

    燕時洵的身軀微微前傾,全身流暢有力的肌肉張弛有度,將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腰腹部和雙腿上。

    他就像是黑暗中頂級的掠食者,耐心而無聲的專注注視著自己的獵物,等待著時機到來的那一刻。

    終於,長.槍接近了神像頭頂,眼看著就要狠狠撞擊上燕時洵的雙腿——

    就是現在!

    燕時洵眼神一厲,腳下的馬丁靴直接一蹬神像的頭顱,借力衝飛躍身而起。

    散落在額前的碎髮被空中高速吹刮過的風攏到腦後,露出他漂亮的額頭和過分明亮銳利的眼眸。

    而他的衣角被風吹起,獵獵作響。

    像是從天而降的神兵天將,爆發出的驚人氣勢和狂暴力量,足以鎮壓任何魑魅魍魎。

    燕時洵有力的腰腹部讓他能夠在空中細微的調整著身姿,他的雙眸一直鎖定著長.槍,大腦飛速運轉,從弧度與運動軌跡中計算著自己的落點。

    騰空感並沒有讓他有所慌亂,他彷彿天生就應該翱翔於蒼空之中。快速從身邊吹刮過的風和失重的降落感,反而讓他將激增的腎上腺素全部轉化為了酣暢興奮的戰意。成為令對手顫抖恐懼的,比惡鬼還要兇殘之人。

    在頭頂掃

    了空的長.槍掄了個圈,在慣性之下重新向下走,呈現出將要回到神像手部位置高度的趨勢。

    就在這時,一直從空中快速墜落的燕時洵,藉助著長.槍下落後與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直接伸出手毫不猶豫的握向長.槍。

    終於——

    燕時洵那雙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穩穩的握住了長.槍。

    神像只覺得手中的觸感忽然發生了改變,困惑的向下看去時,就正對上了燕時洵那張俊容。

    燕時洵咧開了淺紅的唇,似乎在向神像和神像頭上的動物挑釁。

    然後,他一腳蹬向神像的腹部,馬丁靴堅硬的鞋底和神像金屬的身體相撞,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燕時洵借力發力,他深吸一口氣,雙臂驟然發力,竟是直接從神像手中搶奪走了長.槍。

    重重落在地面上。

    燕時洵從雙膝彎曲卸掉緩衝力度的姿勢中,緩緩站起身。

    他手持長達三米的金色長.槍背於身後,修長的身軀站得筆直,充斥著酣暢戰意與狂氣的面容毫無懼色,微微仰首看向神像和天棚上的動物,笑得肆意。

    “現在,我們可以面對面的打一架了。”

    他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傲然和嘲諷笑意,在瞬間安靜下來的大殿裡,擲地有聲,氣勢銳利如乍破銀瓶。

    “怎麼能攻擊手無寸鐵的柔弱之人呢,你有兩柄武器,我赤手空拳,打起來多無聊。”

    燕時洵笑得張狂:“現在你有,我也有,這才叫公平。”

    “裝神弄鬼的東西,來吧,讓我看看膽敢冒充山神甚至對附近村子下手的,究竟是什麼陰溝裡的東西!”

    燕時洵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裡一圈圈迴盪。

    張狂,卻有足夠支撐燕時洵張狂的底氣和力量。

    無論是怎樣劣勢的困境,燕時洵都從來不曾懷疑過他自己。

    就算從他身上拿走法決符咒,拿走請神問神的能力,就算一層層將他所有曾經所學過的知識全部剝奪,他也從不畏懼。

    ——身為人,能夠震懾邪崇的,從來就不是那些外力!

    而是他大腦裡的思考,錘鍊磨礪的身軀,和從來沒有動搖過的意志。

    從十幾年前,他腳下的路就

    已經足夠清晰和堅定。

    燕時洵的眼眸明亮如刀鋒雪光,好像哪怕有邪崇與他對視,都會被他割傷。

    而正殿四周牆壁上的壁畫人物,都被這接二連三打破常規認知的情形驚嚇得目瞪口呆,愣愣的站在壁畫中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有一些村民原本還興奮的舉手叫好,為神像助威,卻沒想到,神像不僅沒有將燕時洵這個在他們眼裡不敬神的外鄉人錘死在當場,卻反而被燕時洵奪了武器。

    他們舉向空中的手都僵住了,茫然四望,不知道究竟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人,也可以反抗神嗎?

    這一刻,許多村民心中“山神是無所不能的,只要反抗就會死”的觀念,轟然倒塌。

    長達十幾年,一直籠罩束縛住了很多村民們的陰影,露出了裂縫。

    從裡面透出了光來。

    而那個原本跑過去想要為燕時洵指明著什麼的年輕婦人,在看到這一幕時,眼裡的光愈發明亮。

    她彷彿看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所渴求的安穩結局,嘴邊揚起的笑壓都壓不下去,淚水卻違抗她心情的從眼裡流了出來。

    哭哭笑笑,全是苦澀。

    ——魂魄早就沒有了肉.身,又哪裡有淚水呢?

    都是沒有消散的執念和怨恨,化成了淚水而已。

    神像似乎被這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情景驚呆在了當場,它愣愣的看著自己一隻空蕩蕩沒有武器的手掌,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天棚之上色彩豔麗的動物,也驚呆了。

    那張猙獰猥瑣的臉上怒氣卡到了一半,呆愣著,反倒像是個滑稽的小丑。

    從來,從來沒有生人,不!就算是惡鬼陰差諸多邪崇,也從沒有任何一個,能夠從“神”手裡,搶走“神”的法器!!

    這個人,這個人怎麼敢!

    他是怎麼做到的!!

    半響才回過神來的動物被氣得不輕,扯著嗓子瘋狂尖嘯,就連它巨大肥碩的身軀上,一層層肥肉都在顫動,狀若瘋癲。

    燕時洵卻完全沒有被動物這副模樣嚇住。

    從神像手裡搶來的長.槍在他背在身後的手裡轉了一圈,流暢而輕鬆的挽了一個槍.花,絲毫沒有因為長.槍過.長.

    過.粗.的.尺.寸而受到影響。

    足有三米長、幾百斤的長.槍在他手裡,就像本來就是他的武器那樣趁手。

    “羊癲瘋了嗎?”

    燕時洵低低的笑著,低沉的聲音裡帶著漫不經心的蔑視:“哦不對,我忘了,你不是羊。羊羊那麼可愛還好吃,怎麼是你這樣東西比得上的。”

    他掃視了一眼那動物,嫌棄道:“肥肉這麼多,你是偷喝燈油的老鼠嗎?又不可愛又不能吃。”

    燕時洵扯開唇角,當著那動物的面,一字一頓的緩緩吐出加重過的音節:“廢,物。”

    那動物只覺得一股火當即從它的胸腔中直接燒上了腦子,燒得它理智全無,十幾年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養出的一身仿造出的威嚴,全部毀掉了。

    它就像是偷穿神仙衣服的鬼物,披著衣服傲慢的走出來,因為那些不知道仙人長相的人們誠惶誠恐的跪拜而洋洋自得,以為自己就是神仙。

    卻不知道,假的就是假的。

    總會有人來扒了它的神仙衣服,露出它骯髒的內裡,將它打回原形。

    在憤怒之下,那動物用尖銳的爪子指著燕時洵,衝神像尖叫著,讓神像立刻將這個該死的普通人殺死在這裡。

    它好不容易掙來的一切,不能因為一個該死的普通人就被撕壞!!!

    燕時洵卻不耐煩的點了點自己的耳朵,向那動物問道:“你是啞巴嗎?乾嚎怎麼也沒有聲音?不過這樣也挺好,呵,要不然真是心疼我的耳朵受苦了。”

    那動物被氣得身上的毛髮根根直立:啊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神像也重新動了起來。

    接收到那動物的憤怒的神像不再有任何保留,手中的巨斧大開大合的劈向燕時洵,藉助著從高處下落的力量,讓巨斧的力量帶有毀滅一切的壓迫力。

    沒有任何物品,能夠在這樣沉重的力量之下還保存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