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50、夜雨野寺(12)

    雖然行程被打斷之後, 嘉賓們就一直沒有收到導演組的消息。但有綜藝咖在,在發現作為導遊的燕時洵半點組織嘉賓們做節目的打算也沒有後,他就很自覺的接過了活躍綜藝氛圍的任務。

    既然沒辦法按照原定的計劃去野狼峰露營看夜景, 綜藝咖就準備了不少小遊戲, 打算讓嘉賓們互動起來,讓鏡頭前的觀眾們不至於無聊。

    然而卻被燕時洵否決了。

    這讓綜藝咖有些錯愕:“可是離睡覺時間還很早,現在就結束的話,今天我們可就什麼都沒有做了, 節目會不會太無聊?”

    其餘幾個新加入的嘉賓也是這樣想的。

    睡什麼覺?出來參加綜藝是工作不是放鬆, 不出鏡怎麼有機會博取觀眾們的關注呢?他們可是來撈流量的。

    “玩遊戲?”燕時洵意味深長的道:“是遊戲玩你,還是你玩遊戲?將近子時, 小心被遊戲玩啊。”

    綜藝咖沒聽懂, 只是按照在娛樂圈混出來的經驗,以為燕時洵這是不高興自己搶了他的風頭,組織大家玩遊戲。

    頓時, 他看著燕時洵的眼神就不太好了:“雖然導演不在, 但我也是想把本職工作做好, 撐起這檔節目的。燕小哥要是想自己把節目做起來我也是沒意見的,就是別搞得等明天和導演匯合的時候, 導演發現節目效果沒出來。”

    燕時洵單手插兜,漫不經心的往自己房間走:“那我換個說法好了——你知道山裡的動物, 大多具有趨光性嗎?哪裡有光有熱量,哪裡有人, 它們就會去哪裡。山裡的動物會不會夜晚下山覓食,你能確認嗎?來的時候你也看到了,附近就這一間山神廟,想要求助都沒有途徑, 真的遇到動物襲擊,你怎麼辦?”

    “我對導遊的理解,可不是帶你們玩遊戲啊,只要保證你們活著就行。”燕時洵哼了一聲,笑得毫無溫度:“只要張無病的節目能繼續做下去,別因為死了人停播,其他的與我無關。”

    燕時洵抬眸,用那雙漂亮卻鋒利的眼眸與綜藝咖對視,讓綜藝咖看清楚,自己是認真的。

    而不是綜藝咖所猜測的那些瑣碎無謂的原因。

    ——那些厭惡的情緒,可都寫在臉上呢。

    在早就看過太多人神鬼的燕時洵眼裡,綜藝咖就像是一片玻璃那樣清晰易懂,微表情和肢體語言藏都藏不住。

    他說過,自己是一個不會隨意與別人結下因果的人,除非與他結成了陰陽契交付了委託,又或者像張無病這樣與他本就有因果糾纏。否則,就算人在自己面前哀嚎求助,他都只會視而不見從旁邊走過。

    安知此時的果,不是舊時的因?

    如果他因為一時的心軟而隨意插.手,怎知不是在破壞他人應食的惡果?除非他能確定求助之人此前沒有做下過惡因,否則,他不會理會。

    綜藝咖不知道燕時洵的真正想法,但是他說的話卻很有道理,讓綜藝咖有些猶豫。

    畢竟這次綜藝和他以往參加的那些不太一樣,而且現在後勤人員又和他們走散了,真出了什麼事也只能靠他們自己,人身安全確實很重要……

    安南原聽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從燕時洵的語氣中意識到了什麼,再聯繫上之前柔柔等人在洗澡間出的事……他的臉色瞬間變了,拉過一旁的宋辭就往房間走。

    還在抱著手臂看熱鬧的小少爺一臉茫然:“幹什麼?”

    “睡覺。”安南原的語氣斬釘截鐵:“燕哥說得對,現在已經太晚了,你還在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熬夜。”

    宋辭惱怒:“我成年了!”

    但安南原作為偶像日常的訓練量遠超普通人,宋辭完全比不過他的手勁,直接被拉進了房間。

    在宋辭一片“我還要跟著燕時洵看鬼!別攔著我!”、“我不睡,睡覺了哪有鬼!不都說鬼是晚上出現的嗎?”等等的抗議聲中,安南原匆匆向燕時洵笑著道了晚安,並保證除非燕時洵親自來找否則絕不開門後,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白霜見狀,立刻拉著“被室友”的女演員柔柔,也迅速跑回了房間,速度快得像有鬼在後面追他一樣。

    剛一猶豫就有四名嘉賓跑了的綜藝咖:“……”

    燕時洵假笑:“你要是擔心節

    目無聊,可以播一播自己的分屏。”

    綜藝咖洩氣的“哼”了一聲,也轉身往房間走:“睡覺睡覺,沒意思。”

    剛剛還熱鬧的走廊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燕時洵看了眼表,已經過了11點,他無法起卦問此次探查大殿的情況,於是只好準備回到房間,等所有人都睡下後再動身。

    但他剛邁開長腿,就被導演助理擋住了去路。

    之前眾人在場的時候,男人刻意壓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明明身軀高大顏值優秀,卻愣是沒有一個嘉賓注意到他。

    然而此時,當他站在燕時洵面前時,就彷彿那層霧裡看山的毛玻璃被撤下,高大結實的身軀像一道天塹,擋住了燕時洵的去路。

    存在感忽然猛增。

    燕時洵挑了挑眉:“這次是衣服又溼了,還是怎麼樣?”

    導演助理似乎笑了一下:“燕……時洵,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還沒有房間。你真的準備讓我睡在外面嗎,下雨夜,很冷。我可以在你的房門口坐著,你好夢中殺人的話,我會直接開門離開。”

    男人念燕時洵的名字念得極為旖旎,幾個音節含混著黏在一起,像是某種隱含的親暱意味,只存在於最親密的人之間。

    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燕時洵聽到男人喊自己的名字,都覺得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心裡暴躁的想要直接掐個五雷決劈在男人頭上。

    燕時洵冷笑:“白霜剛好空出一間,你願意睡的話就睡,不睡的話明天早上起來我幫你收屍。”

    話音落下,燕時洵直接不避不閃的向男人走去,手臂的肌肉線條緊繃,準備如果男人再妨礙他就直接一個後摔掀翻男人。

    男人的目光下滑,落在了燕時洵的襯衫上隱約繃出的肌肉線條,於是他聳了聳肩,眼含笑意的側過了身軀,讓燕時洵通行。

    “那麼,晚安。”

    如果你真的是準備睡覺的話。

    燕時洵看著突然就轉變了態度的導演助理,納悶的看了他兩秒,才重新走進自己的房間。

    走廊的燈熄滅了。

    山神廟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磅礴驚人的暴雨聲中,山野漆黑,唯有山神廟

    的大門翹簷上,亮起了兩盞大紅色的燈籠。

    像是某種怪物,獰笑著睜開了赤紅的雙眼,帶著貪婪和飢餓的蹲守自己的獵物。

    無邊無際的田野之中不見村落人煙,只有農作物被暴雨打得低垂下了頭,在風雨中無助的來回搖擺欲折。

    而田野之中,穿著紅色衣服的稻草人抬起了頭,露出了白紙錢的臉。

    那上面的兩顆黑色眼珠,就像是被暴雨沖刷得掉了色一樣,在白色的紙錢上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印跡,蜿蜒而下,宛如哭泣。

    而它的嘴巴鮮紅,像是在瘋狂大笑。

    大量雨水的沖刷下,從頭到腳貫穿了稻草人的紅色長杆沒入田埂的部分開始鬆動。

    稻草人隨風晃了晃,然後,它穿著紅色衣服的稻草四肢,竟然動了。

    它的兩隻手抬起,僵直著拼命向前,將本就開始鬆動的長杆從地下連根拔起,雙腳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稻草人遲緩的轉了轉腦袋,終於將全然黑色的眼睛,對準了遠處亮著紅光的山神廟。

    在一片漆黑之中,這兩點紅光為黑夜中的所有生物,指明瞭方向。

    在一地泥濘和倒伏凌亂的農作物中,稻草人揹著從頭貫穿而下的紅色長杆,咯咯怪笑著緩慢走向山神廟。

    它身上的紅色衣物被雨水沖刷得掉色,每走一步,就有紅色的水落在它的腳下,像是一步一個血腳印。

    “山神,山神忌日……咯咯……嗚嗚嗚嗚忌日……”

    嘶啞冰冷的怪笑聲在空曠的田野中迴盪。

    而漫山遍野的農田之中,一個接一個的稻草人,抬起了頭。

    它們咧開嘴巴,白紙錢的臉像是頑劣稚兒隨手的塗畫,被雨水衝得掉色,紅紅黑黑混成一片,不似人臉。

    “山神……”

    稻草人拔起了支撐著它的紅色長杆。

    “山神誕辰……”

    稻草人的黑色眼淚從臉上蜿蜒流淌。

    “山神忌日……”

    稻草人的腳下——

    滿是鮮血。

    死不瞑目。

    ……

    “是不是空調開太大了啊?”

    張無病搓了搓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有些奇怪的嘟囔著:“怎麼感覺和冰箱一樣呢?你們都不冷嗎?”

    然而滿車的嘉賓,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嘉賓們,都身姿僵硬的將頭垂了下去,像是紙紮人那樣坐得板正一動不動,以致於看不清他們的臉。

    沒有一個人說話,車裡安靜得可怕,寒意悄然蔓延。

    於是本來想要尋求認同順勢調高空調的張無病,被尷尬的晾在了那裡。

    他不自在的扭了扭身體,咳了一聲又轉身向旁邊的燕時洵問道:“燕哥,你冷嗎?要不我們把空調打高點?”

    他燕哥一定會化解他的尷尬的!

    然而,燕時洵卻只是緩慢僵硬的扭過脖子,像一具死了很久而僵直的屍體那樣,就連渾濁的眼珠都不會轉動,視線直直的落在張無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