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48、夜雨野寺(10)

    彷彿只是樹枝在暴雨中搖動,而留下的影子。

    導演助理只是掃了一眼,就不在意的將目光重新轉回來,繼續看向燕時洵。

    明明脾氣並不好,但卻還知道顧慮那個幾乎連魂魄都被驚嚇離體的女人。感知也意外的很敏銳,從見他第一面就在懷疑他,現在又抓住了那女人顛三倒四的話裡最重要的信息……

    導演助理漆黑如墨的鋒利眼眸裡,泛上一絲笑意。

    這讓他忽然間染上了人間的溫度,而不只是像一尊高高在上的泥塑神像,尊貴,卻冰冷不帶感情。

    其餘聽到柔柔描述的嘉賓們,也被她話裡流露出來的真實情緒嚇了一跳。

    白霜更是慫慫的左右看了看,生怕自己旁邊也有眼珠在飄。

    和第一次參加這檔節目的宋辭安東尼等人不一樣,白霜是真實經歷過鬼山別墅,甚至被厲鬼附過身的。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那白霜這種甚至親身經歷過的,自然更是相信鬼神存在的。

    此時綜藝咖的表情還錯愕而隱含不屑,只以為女演員柔柔說的都是編出來的。

    但白霜,卻在柔柔開口的那一瞬間,就覺得一股涼氣從周圍向自己襲來。

    不會吧……她的心裡驚濤駭浪。

    總不能這麼倒黴吧,剛剛在規山見了鬼,現在又要在這種荒郊野嶺見鬼嗎?

    白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看向燕時洵的眼神極為熱切:“燕,燕哥,我今晚能和你擠一間房嗎?”

    “……”

    此話一出,眾人皆靜

    。

    就連直播屏幕的彈幕都停了好幾秒,才重新刷起來。

    [白霜!白霜你醒醒啊!就算燕哥很帥你也不能當著節目公然求愛啊,你女明星的面子在哪!]

    [這麼直接的嗎?我已經能夠想象得到明天的熱搜了……]

    燕時洵面無表情的扭過頭,看向白霜:“我拒絕。”

    而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導演助理,竟然也在燕時洵身後不遠處轉頭看向白霜,聲音低沉陰冷:“他好夢中殺人。”

    白霜:“……”

    謝謝你們,連理由都找好了。

    “沒事燕哥!我不怕。”

    白霜還沒有再出聲,安南原就熱情的衝燕時洵猛揮手示意:“所以今晚我能在燕哥房間睡嗎?打地鋪!燕哥你放心,我絕對不影響你休息。”

    危險當前,經歷過規山事情的兩人反應格外激烈。

    他們都因為柔柔的話,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燕時洵:“……滾。”

    安南原:“qaq”

    之前剛被安南原搶走當做室友的宋辭,則默默扭過頭,用目光無聲的譴責安南原:剛剛你還對我那麼熱情,現在就換了?娛樂圈果然可怕。

    安南原不好意思的笑:保命最重要。

    但最可憐的是白霜。

    因為,安南原好歹有個室友,而她……

    “我不要一個人住!”白霜果斷拎出自己的行李,衝進了柔柔的房間:“一看我的柔柔好姐妹今天就被嚇得不行,我怎麼能那麼自私的獨自安睡呢?讓我來照顧她吧,今天我和她一間房。”

    既然沒辦法在最安全的燕哥旁邊,那她就給自己找個室友!

    最起碼,最起碼能壯壯膽qaq

    燕時洵:“……”

    日常想要離開節目回家。

    這個節目他真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這幾個人要不改名叫白有病安有病吧,適合他們。

    燕時洵面無表情的轉身向後走去,不想再看白霜和安南原過分熱切的臉。

    “你去哪。”一聲低沉的詢問從身後傳來。

    本來站在原地的導演助理在看到燕時洵動作後,下意識的邁開長腿走了兩步,才忽然想起了什麼而停了下來。

    燕時洵的聲調毫無起伏:“去洗澡。”

    安南原錯愕:“還沒找到是

    什麼東西偷看他們洗澡,燕哥就要去嗎?”

    說著,安南原邊拿過放在一旁的導遊平板,邊道:“雖然柔柔老師沒看到那個人的長相,但是安東尼不是說他那時候正好在直播嗎?說不定分屏鏡頭記錄了下來呢……”

    忽然,他的聲音卡了殼,臉色瞬間白了下來。

    “燕,燕哥?你看。”

    燕時洵接過導遊平板,就看到從節目組後臺,能看到很多有關於安東尼剛才的分屏直播內容的討論。

    而被安南原點開的,正是安東尼分屏的截圖。

    ——缺角裂紋的鏡子裡,赫然照出了一隻枯瘦漆黑的手掌,從安東尼背後,伸向一無所知的安東尼。

    即便老舊汙漬的鏡子上佈滿水霧,看得不真切,但燕時洵還是能從畫面裡辨認出,這隻手不太對勁。

    和平常人的手不同,這隻手過分瘦長,卻不是那種身材瘦削的人會有的皮包骨的手,而像是乾脆沒有了血肉,人皮緊緊吸附蜷縮在指骨之上,每個骨節都能看得清晰。

    並且,不同於正常人的皮膚黝黑,這隻手的黑已經不在正常人的範圍裡了。

    而是被燒焦的碳黑。

    看到了這張截圖的燕時洵一時不語,心臟沉了沉。

    如果是這樣一隻手的主人,那就算從截圖裡看都能知道,它會很好的融入黑暗而不被人發現。截圖邊緣的黑暗裡,它就若隱若現,如果不是在截圖後被上傳的觀眾調整了明暗度,恐怕旁人很難發現它。

    所以剛才柔柔所說的“只有一對眼珠”,是因為那個人全身都是這樣的焦黑,而與黑暗融為了一體,才讓她看清了唯一一對沒有焦黑掉的眼珠嗎?

    燕時洵想起了在之前他幫人捉鬼時,曾聽那個老家在野狼峰附近的委託人,所說的話。

    ‘燕大師,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這些鬼,甚至十幾年來半夜都不敢關燈睡覺,家裡一定要燈火通明才行。’

    那時,資產頗豐的中年委託人向燕時洵苦笑道:‘和別人說他們都覺得我在編故事,但我相信如果是燕大師的話,一定聽了就會知道,這是真的。’

    ‘我年輕的

    時候,曾在夜晚的村子裡見過焦屍。那些人生前都是我曾經幼年的玩伴,卻在一樁離奇的事件中被燒成了焦屍,但是它們卻並沒有死,而是每逢夜晚就出現在村子裡,靜靜的站在村民的家門口,等待有人出來上廁所的時候,就伸手去抓他們,或是守在田裡,等著有人出來下地幹活,就把他們拖走。’

    ‘我本來是不信鬼神的,就連村子裡信仰祭拜的山神都只覺得是老人們迂腐的迷信,直到我自己有一天睡得迷迷糊糊去上廁所的時候,剛走出院子沒兩步,就覺得一隻冷冰冰的手搭住了我的肩膀,當時就冷得我睡意都飛了。但當我回頭看去時,卻什麼都沒有,伸手去摸就碰到了一堵硬邦邦的東西……那個觸感,我到現在都不會忘,就和燒焦碳化了的木頭一樣,嶙峋硌手,帶著碳灰。後來我也曾在事故現場見過焦屍,真的,一模一樣,我不會認錯。’

    ‘那個東西拽著我想要把我拖走,我就瘋狂的喊我那幾個死了的幼時夥伴的名字,希望它能夠看在我們兒時的情分放過我。就當我幾乎絕望的了時候,天忽然就亮了,還有特別好聞的風從我家屋後的山裡吹出來。那個東西也忽然停了,然後拼命的張開嘴想要對我說話,那個聲音就是我兒時玩伴的聲音。’

    ‘他告訴我,他後悔了,他做錯了,但他已經沒有可以回來的路了,所以他讓我快走,立刻就從村子裡搬走再也不要回去。並且他還哭著說,他不該砍樹。’

    那位中年委託人語氣沉重的拍了拍旁邊的計劃書,向燕時洵道:‘所以我跑了,離開家打工,現在有了錢也開始拿錢去種樹……我總在想,那個救了我一命的陽光,到底是怎麼來的?那可是半夜。而且,我那個兒時玩伴是真的很痛苦,也許我種些樹,他能夠得到些解脫吧。’

    那時燕時洵聽了,雖然知道那位委託人說的不會是假的,但也沒有在意。畢竟世間鬼神千千萬,各有各的因果。

    他如果同情那位委託人的兒時玩伴而去管,又怎麼知道那位被燒成了焦屍還“活”著的兒

    時玩伴,不是因為做錯了事,惡因得惡果?

    他不會隨意與人結因果,更不會去隨意插.手他人的因果循環。

    但是現在,女演員柔柔的敘述和安東尼分屏的截圖,讓燕時洵看著這隻與正常人截然不同的手掌,忽然想起了之前聽過的故事。

    並且,這裡就是在野狼峰的附近,和那位委託人的老家也對的上。

    燕時洵微微垂眸,看向平板上被放大的截圖。

    這隻手,確實像是被燒焦的手。

    如果,是那些焦屍……

    但是這是山神廟,正神神威所在,遍佈山川群嵐,怎麼會有這樣的邪崇出沒?

    相矛盾的地方讓燕時洵皺起了眉,思維一時堵塞。

    而不論是節目的評論區,還是燕時洵的分屏彈幕,都已經因為女演員柔柔的話和安東尼的截圖而吵了起來。

    也有不少老觀眾隱約意識到了什麼,倒吸一口氣差點被自己的想象嚇死,彈幕刷得飛起。

    [我.他.媽!家裡停電!點蠟燭!你就給我看這個?我現在根本不敢出門了,守著蠟燭哆哆嗦嗦的看手機,總覺得那些黑黢黢的地方也藏著個什麼東西。]

    [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大晚上的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張截圖?我人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