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晉江

    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家。

    那是他好不容易放進懷中的珍寶,怎麼可能隨意忘記?

    閻王的提醒在鄴澧的神魂中種下了一顆種子,讓他得以在失去記憶的混沌中,始終保留著一絲局外旁觀的清醒。以閻王的話語為引子,鄴澧終於找到了發力點,足以敲碎自己千年來親手畫出的牢籠。

    對燕時洵的愛意,以及因為燕時洵而重新生髮的對人間的期待,終於使得那道被掩埋的傷口,重新開始緩緩癒合。

    在鄴澧想通一切的瞬間,身邊的整個天地都陷入了劇烈的震動中,在巨大的轟鳴聲中,寸寸崩塌。

    再也沒有什麼,能夠禁錮鄴澧的神魂。

    廣袤天地,無所不至。

    “即便是最不願意回首的過去,也是屬於我的一部分啊……”

    鄴澧抬眸看向鄴地的方向,眼神悠長帶著嘆息。

    但他的唇邊,卻勾起了一絲笑意。

    時洵還在等著他,他要儘快回到時洵的身邊。

    他不想與他的愛人,分別一分一秒。

    ……

    燕時洵在與鄴澧和閻王分別之後,就繼續向溶洞深處走去。

    即便有手中的光團照亮腳下的路,但溶洞中地勢複雜,怪石嶙峋暗藏危機,稍有不注意就會出現差錯。

    這使得燕時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緊緊抿著唇,專注於身周的環境。

    正如他之前在看到石壁上被鑿出的樓梯時所猜測的,從最初一代的村民們將屍骨運到溶洞中的時候,村民們就沒有想過再讓誰進來,打擾到在此安眠的將士們。

    也因此,村民們並沒有在溶洞中留下任何標記,可以讓燕時洵作為參考找到通往埋骨地的方向。

    這就極為考驗著燕時洵本身的判斷,意味著他必須要從溶洞中石壁和地面上的任何細微之處,盡力找到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試著跟隨曾經村民們踩過的腳印,找到埋骨地。

    但這談何容易。

    千年的時間足夠覆蓋掉所有人類留下的痕跡,即便曾經留下過線索和路標,也早已經在千年間被磨滅殆盡。

    更別提溶洞本身就在變化著,無論是地勢還是結構,都很有可能與千年前不盡相同。

    難上加難。

    作為驅鬼者,燕時洵雖然並不自傲,但也一直認為,很少會有自己不會的東西。

    無論是風水堪輿還是算命占卜,六爻梅花二十八星宿,道家經籍諸多流派,雖然他平常並不顯露這些方面的才能,走街串巷也只是幫人驅邪捉鬼,哪怕只需要一分鐘也不願幫他人算一卦,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擅長。

    相反,燕時洵對於風水卜算一道,很有造詣,在年輕一代的驅鬼者中,無人能出其左右。

    即便是宋一道長或是李道長那的輩分中,能夠勝過燕時洵的,也只有李道長一人而已。

    畢竟是惡鬼入骨相,天賦卓絕,世間難有人與之比肩。

    可即便如此,在溶洞這樣的複雜地勢中,燕時洵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棘手。

    溶洞不比在地面上,如果實在看不出地勢走向,還可以試著從上方向下觀察,也可以藉助天象星宿,或者卜算方向。

    在這裡迷路或走錯了方向,很難再回到正確的路上,更有可能是順著莫名的岔路越走越深,不知走向了通往哪裡的路。

    而靠近鬼神的埋骨地,一切的方法全都失效,就連指南針在這裡都只會被擾亂磁場,大道也無能為力。

    只能靠燕時洵自己,憑藉著他本身的洞察和直覺,摸索著靠近埋骨地。

    燕時洵苦笑著搖了搖頭,苦中作樂的想,溶洞中走這一趟,倒也卜算是沒有收穫,最起碼他意外的發現了自己還有並不擅長的事情。

    比如,盜墓。

    在躍身跳過巨石,從潺潺暗河上越過之後,燕時洵站在石塊上喘了口氣,仰頭向上看去。

    不見天日的溶洞,簡直像是巨大的天然陵墓。不需要任何人為的機關,只需要天然的地勢遮掩,就已經足夠兇險。

    即便是燕時洵,在面對繁多的岔路口時,也不得不思考良久才能慎重的做出選擇。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對於埋骨地的常識判斷。

    那些村民們既然是感念將士們的恩德,所以冒險為將士們收斂屍骨,就一定不會在藏匿屍骨的時候,將埋骨地選在 風水不好的地方。

    即便條件有限,他們也一定會盡可能選擇風水好的方位,並且讓埋骨地難以被發現,免於被打擾和破壞。

    千年前,在那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況下,村民們在依靠著自己本身對於當地地勢的熟悉程度,選擇了溶洞之外,也必然會知道溶洞中四通八達,地下暗河數不勝數。很有可能會有人從其他地方進入溶洞,或是通過地下暗河進來。

    一旦意外被其他人發現埋骨地,不僅會打擾到屍骨的安眠,就連村民們也自身難保,會被新的勢力刁難身姿死亡。

    所以他們會選的……

    燕時洵的視線看向溶洞中地勢較高的地方。

    村民們一定會將埋骨地,儘可能選在遠離地下暗河的地方。

    甚至最好,永遠也不會被水淹沒。

    但是村民們怎麼會預料到以後的情況呢?畢竟溶洞的地勢並非一成不變,久居於此的村民們必然也知道這一點。

    以他們對溶洞的熟悉程度,能夠做出的最重要的一點判斷……

    或許,是地勢極高的死路。

    只有山體和山體之間並沒有縫隙,使得暗河的水不會湧進來,地勢很高,並且沒有通往其他方向的小路,才會同時滿足這幾點要求。

    燕時洵這樣想著,有了方向,心中稍定。

    溶洞面積極大,燕時洵在行走間大概估算了一下,光是他走過的這個最寬敞的洞廳,就大概有幾十個體育場那麼大,最高處足足有幾十米,像是把整個山地和地底都掏空了。

    但是最狹窄的地方,卻是讓燕時洵這樣精悍的體型,都不得不屏息收腹,才能勉強通過。

    有的地方更是隻有一個洞口,能夠觀察到地下暗河的流動,卻根本沒有能夠下去的可能。

    這給燕時洵判斷地勢帶來了極大的阻礙。

    好在他雖然並不是地質系或專業的探險家,卻在多年走南闖北的經歷中,對於艱險地勢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往往能夠僅憑肌肉記憶和危險直覺,就能躲避開腳下的危險,下意識選擇正確的道路。

    另外一個幫上了燕時洵的,就是山壁上殘留著的人工鑿刻印跡。

    不出燕時洵所料,之前的村民們,在溶洞裡大量使用了工具。

    除了石壁上被簡單卻有效鑿開的石梯之外,村民們還用了繩索輪滑等物,確保將士們的遺骨可以被順利送進他們挑選好的埋骨地。

    畢竟從閻王口中所言的傳聞來看,千年前,鄴地的屍骨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為了防止被發現,村民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在天亮之時,就必須撤退。

    在那樣緊湊的時間下,即便傳聞中是附近的村民們都被號召起來前往戰場,但將士們留下的骸骨有十萬具之多,這樣的數量對村民們來說,遠遠超出了他們能夠負荷的強度。

    即便是一名村民負責兩具屍骸,一刻不停的穿梭於戰場和深山,那些村民們也做不到一個晚上就搬走所有的屍骸,並且將屍骸順利送地下溶洞。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大量使用了工具,並且形成了流水線一樣的作業,可以支撐他們以最少的時間,運送大量的屍骨。

    否則,當時也不會有一些版本的傳聞中,說是天神發怒,帶走了鄴地戰場上的屍骸。

    畢竟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以當時的眼光來看,確實如有神蹟。

    燕時洵摩挲著下頷,將閻王說過的傳聞重新在腦海中排查,再與眼前的環境相對照著,艱難卻耐心的找出千年前可能遺留至今的線索。

    就像篩細沙一樣,不放過任何一個小細節和可能性。

    好在那些繩索輪滑和一些自制的簡單工具,都多多少少的在石壁和地面上留下了印記。

    燕時洵更慶幸的,是現在是冬季,一年中探索溶洞最佳的季節。

    夏季汛期時,地面上的江河漲水,地下暗河的水勢也同樣會兇猛上漲,甚至會將溶洞中一些狹窄低矮的地方全部灌滿。

    那個時候別說線索了,他根本連溶洞都別想進來,除非他變成鮫人游進來,否則就等著被淹死吧。

    現在地下暗河的水位很低,幾乎全都退到了石壁下面,將石壁完整的暴露在燕時洵的眼前,任由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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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一些地勢較低的地方,因為常年的暗河沖刷,早就被磨滅掉了所有可能的印記,但好在地勢較高的地方少有暗河能夠淹沒,還是保留下來了大部分的痕跡。

    無論是刻刀斧子留下的劃痕,還是已經腐爛到幾乎成了一團爛泥的麻繩,或是當年遺留下來的裝置。

    這些都成為了指引燕時洵通往埋骨地的路標。

    地下暗河的水汽撲過來,溶洞中的氣溫極低,讓燕時洵有種置身於冰窖的錯覺。

    好在,他在選擇了幾次岔路之後,漸漸摸索到了正確的方向,石壁上的痕跡證明著他的猜測。這讓他振奮起來,在有了目標之後,就連身周的寒冷也可以忽略不計,一心向著埋骨地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