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晉江

    也心甘情願走向死亡。

    只是為了再也不違背曾經對謝姣姣立下的誓言,再也不與謝姣姣分別。

    宋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眸光劇烈動搖破碎。

    他哽了哽,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的看了燕時洵一眼,便終於轉身,跟著所有人一起,向著與荒村相反的方向離開。

    燕時洵站在原地,靜靜的注視著所有人離開的背影。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轉身,示意官方負責人跟上來。

    除了幾名年長而經驗豐富的救援隊員,燕時洵沒有讓多餘的人留下。

    他既然已經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何等艱險的局面,就不會讓實力不夠的人無謂送死。

    無論是官方負責人還是鄴澧,留下來的,都是有責任平息這場混亂的人。

    讓官方負責人離開,才是對他職責的不尊重。

    “張無病。”

    燕時洵邁開長腿,率先向荒村中走去,他平靜的喊著張無病的名字,與往日裡喊那個總是衝過來抱大腿的小傻子的態度,並沒什麼不同。

    張無病就是在百年前身死的閻王這件事,並沒有影響燕時洵對他的態度。

    救援隊員不由得驚恐的看向燕時洵,心裡犯著嘀咕,心說難道剛剛說張導演是閻王,是在和他們開玩笑的?

    怎麼從燕先生的態度上,一點也看不出閻王該有的尊嚴呢?

    燕時洵並沒有故意提高音調,但卻很奏效。

    原本荒村中零星傳出來的雜亂聲音,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很快,一道挺拔清貴的身影,就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張無病攏著衣袖,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你們在找的,是個道士?”

    不用燕時洵多說什麼,張無病就偏過頭去,望向官方負責人:“巧了,我在村子裡,確實見到了一個活人。”

    燕時洵聞言,看向張無病。

    張無病接受到了燕時洵眼神裡的詢問,笑著向自己身後揚了揚下頷。

    果然,穿著道袍的身影踉蹌著落後了張無病一段距離,從黑暗的村落裡走了出來。

    道長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的手掌盡力壓住傷口,但道袍還是已經被鮮血浸透,也順著拎在手裡的桃木劍滴滴答答的淌了一路。

    他明顯也對張無病與之前不同的轉變有些疑惑,但還是因為張無病救下他的行為而選擇了暫時信任他。

    直到道長真的跟著張無病走過來,看到了燕時洵和並沒有損傷的官方負責人,他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放下了心來。

    “燕道友。”

    道長向燕時洵拱手行禮,苦笑道:“見諒,我這副模樣,實在是盡不到禮數。”

    負責人連忙過去攙扶住道長,擔憂的看著他詢問傷勢。

    道長擺了擺手,說自己的情況已經比之前料想的要好很多了。

    看到負責人不相信的譴責目光,道長知道他在想什麼,便笑著解釋道:“真的,沒有在強撐著安慰你。”

    “在你們離開之後,我就已經做好了身死於此的準備,但是,我卻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物品。”

    道長的臉色嚴肅下來,鄭重的吐露了幾個音節:“烏木神像。”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道長身上。

    就連一直警惕戒備著張無病的鄴澧,都轉眸看向那道長。

    官方負責人更是錯愕:“烏木神像?在海雲觀裡丟失的那一尊?它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兩地相隔可有幾百裡!”

    張無病若有所思的用摺扇敲了敲手臂,然後抬頭看向鄴澧。

    鄴澧緩緩眨了下眼眸,當是回答。

    張無病立刻了然,低聲喃喃:“怪不得,我就說這裡的力量氣息怎麼如此熟悉……”

    其餘人不知道烏木神像的真實情況,但兩位鬼神卻很清楚。

    尤其是唯一見過千年前鄴澧的張無病。

    那時戰場上唯一僅剩的戰將,令閻王印象深刻。

    千年前的屠城之戰,死傷數十萬人。

    如此龐大的死亡數量,令整個地府幾乎全都動了起來,陰差前往戰場,想要將亡魂帶回地府。

    但是整個戰場上,卻沒有一個亡魂肯與陰差離開。

    將士即便戰死依舊英魂不倒,目光凜冽鐵衣寒光,堅毅而沉默的守在戰場上。

    似乎在這一地死亡中,還有他們值得追隨和守衛的存在。

    此事驚動了閻王。

    當他走到戰場上時,便看到那戰將渾身浴血,卻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站起來,直面死亡。

    那戰將眉眼堅定銳利,對於死亡不僅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是憤怒。

    那一幕久久印刻在閻王心中。

    當後來酆都生變的消息傳來時,鬼神譁然,可閻王卻只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反而有種懸在半空中的刀,終於落了下來的安心感。

    而剛剛張無病在荒村中時,越靠近他撿到道長的地方,他就越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氣息。

    強大,鋒利,怒目詰問天地。

    一如千年前那名戰將,所留給他的印象。

    燕時洵與鄴澧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頓時清楚了,為何之前鄴澧的力量無法在這裡生效。

    就如鄴澧所言,他面對的,是千年前的自己。

    雖然尚不清楚千年前鄴澧的形象是如何流傳下來的,但是,烏木神像從一開始,明顯就是奔著鎮物去的。

    無論是所選木材還是雕刻方式,都是為了應對凶煞惡鬼。

    盤腿坐下來衝著惡鬼唸誦經文感化它們,或許是文明慈悲的方式。

    但惡鬼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傢伙,鄴澧並沒有溫情留給它們,一向的解決方式就是審判善惡,違逆者當場斬殺。

    傷人惡鬼,還留著幹什麼?

    鄴澧做了千年的酆都之主,曾經的憤怒和鋒利都已經沉澱下來,成為厚重的力量,深不可測。

    但千年前的戰將,卻很顯然連審判的耐心都不會有。

    ——凡是惡鬼,誅殺不怠!

    某種程度來說,千年前的戰將,也與燕時洵的行事方式有了微妙的重合。

    燕時洵很是理解烏木神像的做法。

    惡鬼自然由兇相鎮。

    不然呢?還先請惡鬼坐下來聽他三清曰道嗎?

    不過也正因為此,所以現在,烏木神像給燕時洵等人造成了一點阻礙。

    白紙湖周圍,已然是鬼道橫行。

    烏木神像雖然無法徹底鎮壓下足以與大道抗衡的鬼道,卻也不會打不贏就放棄,而是更加拼盡全力的鎮守邪祟。

    連同整個被鬼道侵佔的天地,都會處於烏木神像的鎮壓之下,不會允許鬼道之下的所有鬼怪隨意離開。

    ——包括被調換過身份,身上還殘留著鬼氣的燕時洵等人。

    聽完那道長詳細的描述了那烏木神像的情況之後,燕時洵頗為頭疼的揉著太陽穴。

    他側身向鄴澧問道:“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和從前的你溝通一下?”

    這把他們也當成邪祟一起鎮壓了……雖然烏木神像很敬業,但燕時洵也只剩下了無奈。

    他不由得擔憂起剛剛被送走的路星星等人,不知道他們能否順利離開白紙湖。

    燕時洵猜測,現在白紙湖附近,已經是准入不準出的狀態了。

    既然鬼氣在瘋狂湧向白紙湖,那烏木神像作為鎮物,最可能的做法就是任由外界鬼氣進入,但一縷風都不允許離開。

    鄴澧沉吟了一下,正準備回答燕時洵的時候,就聽到不遠處的張無病嗤笑了一聲。

    “此鄴澧,可非彼戰將。”

    張無病似笑非笑的瞥了鄴澧一眼,道:“聽說過鯉魚躍龍門的故事嗎?某個野蠻的傢伙,雖然以前也不是什麼錦鯉而是兇獸,但道理是大抵相同的。他成為鬼神後,過往的一切,就已經離他漸行漸遠。”

    “他如今,只是酆都之主。”

    張無病語氣平淡。

    但是另一邊道長几人,卻清晰的聽到張無病說的話。

    “什!”

    道長差點沒蹦起來,旁邊的救援隊員也驚恐的看向鄴澧。

    眾人的視線驚疑不定的在張無病和鄴澧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了燕時洵身上,眼神懇切的想要向他求證。

    鄴澧是燕時洵的愛人,張無病是燕時洵的摯友,那這兩位的身份,燕時洵肯定知道吧?

    燕時洵:“…………”

    他皮笑肉不笑的緩緩轉過頭,看向張無病,指骨被他捏得咔吧作響。

    別以為你現在是閻王,我就不敢揍你。別說你一個前任閻王,現任的我也揍了多少次了!

    張無病咳了一聲,默默轉過頭去。

    但燕時洵再怎麼不喜歡向其他人費口舌解釋,此時也只得嘆了口氣,向眾人大概說明了這兩人的身份。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眾人沉默了。

    尤其是那位道長,更是眼神複雜,看著燕時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單是聽說惡鬼入骨相很厲害,但他沒想到,會厲害到這種程度啊!

    在這個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請借到神力的時代,他竟然親眼看到了鬼神,還一見就見到了兩位各據一方的鬼神大帝……

    三清在上!師父啊,弟子出息了!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眾人再看向張無病和鄴澧的目光,也變得謹慎了不少。

    但同時稍稍安下了心來。

    眾人覺得,既然有鬼神在這裡——還是兩位,那想要解決白紙湖禍事,應該不難。

    如果是單獨見到鬼神,眾人還會戒備畏懼,但是現在這兩位鬼神都與燕時洵有關,並且很明顯燕時洵能壓得住這兩位,他們又十成十的信任燕時洵的為人。

    那就沒有問題了嘛!

    “道長,你現在往那邊走,很快就能追上剛剛撤離的其他人。”

    燕時洵揚手指了指路星星等人離開的方向,道:“負責人,我們一起去看看烏木神像出現過的地方。”

    官方負責人剛要點頭,道長就先不滿出聲,道:“燕道友,我去追撤離的人做什麼?”

    “如果是顧慮我的身體狀況,那不用擔心,導演……呃,閻王,剛剛就已經幫我做了處理,我也用過止血咒了,不礙事。”

    道長嚴肅說:“烏木神像丟失後,我是唯一一個見過它的,怎麼能就這樣離開?你們尋找神像,說不定會需要我呢。”

    鄴澧看了那道長一眼,平靜的道:“神像會出現,應該是在重傷的狀態下反而削弱了鬼怪之氣,讓神像發現了道士的生人身份,因此出現,從邪祟手中護了道士。”

    “倒是和魚餌一個用途。”

    鄴澧垂眸看向燕時洵,道:“沒有人逼迫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他有選擇自己生死結局的自由。對於修道者而言,以身殉道也是幸福。”

    見鄴澧為自己說話,道長也顧不上自己在鄴澧口中變成了毫無溫情的魚餌,趕緊點頭應是,希望燕時洵看到他的用途,將他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