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晉江

    但是,如果是為了讓參觀者驚歎讚美於這份巧思,那應該在海報外面就有所提示才對,這樣才能被人發現海報後面的設計。

    可現在來看,如果不是他習慣性的進行全場查看,也不會發現海報後面還別有畫面。

    燕時洵並不是過分謙虛的人,“中庸”這種傳統的美德,並不存在於他的身上。

    他對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在對自己有自知之明的同時,也對他人看得透徹。

    燕時洵很清楚,自己的觀察力放在所有人中,都可以算得上的頂尖的。

    畢竟是生死危機中磨練出來的能力,只要疏忽半分,就可能導致全員陷入危險中,連他自己的生命也會被威脅。

    這份能力也讓他數次得以及時發現不對勁之處,最後力挽狂瀾,轉危為安,拯救生命。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發現海報後面隱藏的畫面。

    但這樣一來,那位畫者在十幾年前留下這樣一幅畫的用意,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既然不想讓人知道,那為何又要畫出來?

    還是說……這是憤怒或怨恨之下,無力反抗的自嘲產物?

    畫者想要怒吼譴責,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就像是那些幕布前在笑著的觀眾們一樣,在所有人眼中,他不過只是一個愚蠢表演的影子,可以隨意用來取笑,沒有半分尊重或憐憫。

    燕時洵因為自己的設想而一愣,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低頭去仔細看著木板背後畫著的皮影人物。

    一共六個皮影人物,其中只有一名女性,還有一個孩童的角色。

    女性跪倒在地,上身卻向後仰去,手指蒼天,似乎是在悲哭怒斥老天不公。

    而那孩童張開雙臂擋在女性角色前,想要替女性角色擋下所有的危險。

    其餘幾名村民有的手持棍棒,有的高舉起手中屠刀,還有人在冷眼旁觀。

    沒有人來幫助這對女性和孩童。

    甚至在幕布邊緣的道具中,還擺放著幾個村民形象。

    它們從房屋中探出身來,嘴巴高高挑起形同彎月,看著這一切在笑。

    還有婦人形象的人物在伸手指向中間跪倒在地的女性,像是在指指點點的說著什麼。

    這讓燕時洵聯想起了曾經在村中見到的場景。

    一家出事,其餘人都出門來看熱鬧,圍著出事的人指指點點說著閒話,將他人的悲慘經歷,當做茶餘飯後的閒聊,和鄰里譏笑嘲諷。

    當燕時洵的視線再落在中間那女性角色身上時去,卻忽然頓了頓。

    他眉眼間染上疑惑,不由得彎下腰去凝神細看。

    戲劇中,為了最快將人物形象留給觀眾,一般都會額外凸顯出人物的形象特徵,以此來表明人物的身份。

    影子戲也不例外。

    並且因為是隔了一層幕布,所以在製作人物時,也會格外注重這一點,儘可能讓觀眾在第一眼就能看出人物的善惡和身份地位。

    中間的這名女性人物,很明顯和周圍的村民或婦人,都有很大的不同。

    圍在周圍的婦人都一眼能看出他們本來的村人身份,頭髮被簡單的梳起,衣服樣式也簡單樸素。

    而跪倒在地的女性人物,卻頭上彆著好幾件珠翠,身上的長裙精緻,上面還細心描畫了花紋,一看便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像是從村莊之外的地方來的。

    就連將她護在身後的孩童,都穿著不同款式的衣服,倒是與女性人物保持了一致。

    女性人物處處精美,似乎想要刻畫一個遭遇悽慘的美人,連悲憤指向蒼天的手臂都纖細漂亮。

    卻有一處不同。

    她的腰身圓潤,隱約凸起。

    燕時洵在第一眼的時候,還以為是衣服的皺褶,直到他彎下腰去仔細看時,才注意到在女性人物的腹部,還畫了一雙眼睛。

    那眼睛投射在幕布上,就如漆黑中唯一的亮色,直愣愣的盯著前方,像是在冷眼注視著村民們的所作所為。

    “燕哥,這也太精緻了,沒想到那個時候的匠人就有這種新穎的設計啊。”

    張無病讚歎著,卻又覺得有些奇怪的道:“不過畫的這個場景,是不是皮影裡非常著名的曲目啊?”

    他指了指旁邊的電視機:“這個女人,好像和我們剛進來看到的有點像誒。”

    作為金融系學生,還是曾經為了宣傳節目而絞盡腦汁擴大宣傳渠道的導演,張無病想的很簡單。

    既然能夠被畫在海報上,就連光碟機裡都在放相關的戲劇,那肯定是博物館的人想要用這個來宣傳,向所有人展示白紙湖皮影有多好。

    就像打廣告一樣。

    既然如此,那肯定會選最出名的曲目吧,不然為什麼要浪費珍貴的□□會?

    燕時洵眉頭一皺,因為張無病的話而忽然意識到,這個女性人物和孩童,在他們剛一踏進房間的時候,確實看到它在電視上播放。

    而因為張無病忘了關閉光碟機,節目組眾人之前在皮影博物館中時所聽到的背景音,也都是這一幕戲。

    海報後面的畫面雖然精緻,但也只截取到了某一幕。

    要想知道具體的故事,還要去看當年錄製下來的影像資料才行。

    這麼想著,燕時洵重新將沉重的木板海報立在牆邊,然後大步流星的走向電視機,重新打開了光碟機的開關。

    在一陣老式電視“滋啦滋啦”的電流聲之後,從一片模糊的雪花點中,播放起了光碟中的內容。

    但是猛一放出來的唱腔帶著嘶吼和堅定,與之前聽到的悽切哀婉並不相同。

    燕時洵定神一看,覺得這更像是《水滸傳》。

    他皺著眉回頭問張無病:“你關機的時候,還順便換了碟片?”

    “啊?沒有啊。”

    張無病也一頭霧水,他走過來蹲下身,調試著機器:“是不是剛好放完之前那一段了啊?可能他們錄製的時候,把好幾個曲目都放在了一張光碟上?”

    但是兩人將播放進度調到最開始,前前後後反覆查看了兩遍,都沒在這張光碟裡,重新看到最開始進入房間時看到的那一段。

    燕時洵將旁邊放著碟片的架子拉過來,一張張的播放,快進,重新回放。

    卻沒在任何一張光碟中,看到與那女性人物相關的片段。

    他不由得轉過身,看向牆面海報上的女性人物身影。

    是哪一幕……畫者將這一幕停留在牆面上,是什麼意思?

    燕時洵皺起眉,一時間無法理清思緒。

    而官方負責人在掛斷了和張無病的通話之後,沉吟了片刻,打電話要來了被馬道長提及的幾起死亡案件,又向可能知情的人詢問了白紙湖地區都發生過什麼大事。

    “白紙湖?”

    電話那邊,那人敲了敲桌面,在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苦笑著開口:“老哥,你不是逗我呢嗎?你還能不知道白紙湖發生了什麼嗎?”

    “你聽聽這個名字,白紙,湖。見過誰家用白紙命名嗎?還不是因為當時發生的事傳出來的外號,後來大家都這麼叫習慣了。”

    “死的人多到下葬都葬不過來,灑出去的紙錢完全遮蓋住了天空,等落在湖水裡的時候,連湖面都被完全遮住了。”

    那人嘆息道:“那邊的村子,都快要死絕了。”

    官方負責人先是錯愕,隨後皺眉:“這麼大面積的死亡……白紙湖是出了什麼事嗎?汙染,投毒,病變,還是別的什麼?”

    “這樣的集體死亡事件,要麼就由專門的小組來查辦,要麼就會轉到我們特殊部門才對。”

    官方負責人看著平板上在系統中查詢白紙湖後一片空白的頁面,不由得奇怪道:“但是我們這邊並沒有記錄。怎麼回事?”

    那人誠實以告:“沒有原因,無論是怎麼檢查都沒有異常,所有人都是半夜突然暴斃而亡,即便是屍檢,結果也只是心臟或大腦出了問題,都是自身的健康問題。”

    “也正因為這個,所以後來才沒有報給特殊部門,畢竟找不到鬼怪出現過的痕跡。”

    那人嘆氣搖頭:“不過,我個人還是覺得,一起兩起還能理解,但全村都這樣……恐怕白紙湖那裡肆虐著的,是遠超出我們認知的邪祟。所以我們才找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官方負責人低頭看向手中的幾起學生死亡報告。

    這幾個學生,也是在從白紙湖回來後出的事。

    彷彿所有與白紙湖扯上聯繫的人或事,都會變得不祥,最終迎來死亡的結局。

    如果一起事件的發生概率是百分之一,那一百起相似事件全部發生的概率呢?

    偶然的可能性降低到臨界值。

    必然的結論就會浮現。

    正如對方所說,恐怕白紙湖地區所存在的,是他們從未見識過的鬼怪。

    官方負責人怔愣著掛斷了電話,拿起手中的報告。

    幾名學生中最後死亡的那起,引起了官方負責人的注意。

    如果說摔死或砸死,還能用運氣差來解釋,但溺斃於飯碗中,可就不是單純能用運氣來解釋的事情了。

    況且,溺死學生的水,報告中懷疑是湖水……

    白紙湖?

    官方負責人心中一驚,猛地從座位上起身。

    他隨手撈起椅背上的外套,迅速往外走去:“去白紙湖地區看看,親眼確認那邊沒出事之後我才能安心。”

    旁邊人答應下來,聯繫救援隊。

    官方負責人則打給了張無病。

    然而,電話裡卻只傳來了“嘟嘟”聲。

    沒有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