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晉江

    在夜晚進入磁場混亂的深山,絕非什麼明智之舉。

    尤其是山中漲水,河水的水位一再蔓延,幾乎是一眨眼便是一次波動,短短的時間內,便已經將沿河的土地全部吞沒。

    救援隊領頭的部分過河的時候,河水尚在膝蓋下面,當末尾幾人準備過河時,就已經漲水到了大腿根。

    這種快到詭異的速度,讓眾人心中驚顫。

    “如果是夏季汛期,這種漲水速度還能理解,但是現在是冬季,即便是按照偏南地區的氣候,這個速度也過於快了。”

    救援隊長眼疾手快,將後面差點被湍急水流衝得不穩的隊員一把拉起,然後站在河岸邊憂心忡忡的看著河水。

    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能夠清晰的看到河水清冽沒有一絲雜質,像是透明的水晶。

    即便是剛剛多人淌河而過,也沒有帶起一點渾濁。

    但這也掩蓋了河水的深度,讓隊員錯判導致危險。

    要不是救援隊長擔憂隊員,所以在過河之後依舊返回來盯著隊員的安全,恐怕剛剛幾名走在隊尾的隊員就會摔在河裡,揹著的物資會被打溼不說,自身也會受傷。

    不過,救援隊長更在意的,是河水的過分清冽。

    按照他的野外經驗來說,漲水時,會有很多上游的泥沙被衝到下游,讓河水變得渾濁。

    可是這個……

    救援隊長忽然眼尖的看到,幾片菊花花瓣隨著水流飄過。

    “走吧,幹什麼呢?在這種地方掉隊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前面的人奇怪的折身回來詢問:“沒看到負責人都趕著往長壽村走嗎?山中地勢艱險,停留越久,危機越大。”

    旁邊的王道長聽到了兩人間的對話,下意識往河水看去,沉吟道:“看起來倒像是上面有暗河潰堤,讓上游的水與暗河的水並在了一處,所以才能這麼迅速的漲水。”

    王道長面色一凜,提高了聲調向周圍人道:“繞著河水走!就算繞路消耗時間也沒關係,不要踩進河水裡。”

    馬道長驚訝:“河水怎麼了?”

    王道長面色嚴肅:“我不是第一次進南溟山,在這裡的所有人中,恐怕我對南溟山的地形是最瞭解的。”

    “南溟山地形複雜,因為處於板塊交界,所以多暗河暗道,稍不小心就會採坑。如果一條暗河湧了上來,那無法確保其他暗河是否也會匯入河水,河水有可能漲勢非常快。”

    “如果不事先避讓,等水位真的漲起來的時候,再想要避開就已經太晚了。”

    說著,王道長急匆匆的往前跑去,想要去和最前面開路的負責人說明情況。

    幾十年前南溟山出事的時候,有很多前來查看情況的大師,都並非死於邪祟。

    而是因為南溟山複雜艱險的地形。

    當時很多人不知道為什麼,大腦無法對危險進行精準的判斷。哪怕上一秒看到了山崖,下一秒也會遺忘,然後繼續向前走,導致滾落山坡。

    也有人是因為不知道躲避山洪,結果死於河水。

    雖然當年王道長還沒有出師,只是個小道士,但是那些被運出來的死狀慘烈的屍體,還是讓他記憶深刻。

    救援隊長的話就像是一個開關,讓王道長猛然想起了這件事。

    現在的情況,簡直像是幾十年前的南溟山重演……但是這次,絕對,絕對不能再有那麼多人死去了!

    王道長心跳如擂鼓,甚至恍然覺得四周被強光手電晃著照亮的幽暗樹林,都隱藏著重重鬼影。

    而官方負責人卻像是對周圍的環境聽而不聞,行走再這樣幽深詭異的深山中,卻依舊健步如飛,從沒有回頭看一眼。

    “負責人!”王道長不由得出聲喊道。

    但是,負責人卻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甚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王道長猛地衝過去,一把攥住了官方負責人的手臂。

    從手臂上傳來的疼痛,讓官方負責人一個激靈,原本像是被浸泡在溫水中的大腦,猛地一抖回過神來。

    他愣愣的向身邊看去,卻見王道長眼睛睜得老大,呼吸都帶上了急促。

    “負責人,你在幹什麼!”

    王道長後怕的看了看官方負責人前面湍急的河水,低聲怒喝道:“河水漲水,這水位估計能到你腰,你這麼邁進去是在等著受傷嗎?不看腳下嗎!”

    官方負責人遲緩的眨了下眼睛,也下意識的跟著看去。

    這一看,卻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即便剛剛王道長拉住他,但他放在衣服口袋裡的通訊設備卻慣性的被甩了出去,掉進了河水中。

    但本來重量不輕的通訊設備卻沒有直接沉底,而是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迅速往下游衝去。

    不僅如此,就在他看著河水的這點時間裡,水位就已經漲到將河岸邊的巨石淹沒其中。

    顯然如王道長所言,現在再想要淌河而過,是不明智的選擇。

    要是剛剛自己沒有被王道長拉住……

    官方負責人死死的閉了閉眼又睜開,但依舊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一團漿糊一樣,昏昏沉沉,根本沒有清醒獨立思考的能力。

    連帶著他的眼前都好像出現了幻影。

    他看到,就在河水下面,彷彿出現了一張張被泡得腫脹發白的死屍面孔。

    它們死不瞑目的眼睛透過河水,死死的盯著他,像是妒恨而無聲的呼喚。

    官方負責人有一種衝動,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乾渴,而只有跳下河水盡情暢飲,才能一解他對水的渴望。

    他的喉結滾了滾,抑制不住的覺得那些死屍在呼喚他跳下河水去。

    ——要不是王道長一直死死的拽著負責人,他恐怕真的已經跳了下去。

    而當負責人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時,才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幹到了這種程度,甚至起了一層幹皮,嘴巴上滲出了血珠。

    不過,他沒有發現,在自己與那些死屍對視的眼睛裡,也閃過貪婪的紅光。

    “看什麼呢?”

    王道長見負責人久久沒有說話,反倒一直低著頭看河水,也不由得疑惑的跟著一起看去。

    不過,王道長只看到清澈的河面上,漂浮著幾瓣黃白相間的菊花瓣。

    官方負責人直愣愣的抬起眼睛,他想要問王道長,難道沒有看到河水下面的腐屍嗎?它們在呼喚著自己下去成為它們的同伴。

    但是,就在他的眼睛從河水上移開的瞬間,他忽然就遺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先是已經措辭好的語言,然後是記憶,再然後,連心中最後一絲戒備都蕩然無存。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負責人愣了一下,然後就重新笑了起來,向王道長搖了搖頭:“抱歉抱歉,走神了。”

    他正了正神色,點頭道:“那就加快速度,在河水徹底漲起來之前走過去,儘量避免繞路,這樣可以加快到達長壽村。”

    王道長疑惑的看了眼官方負責人。

    他怎麼隱約覺得,對方好像有點不對勁呢……

    但是,當王道長仔細看去時,又覺得負責人的面相和狀態都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並且,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馬上就要到長壽村的緣故,負責人看上去更加有生機……或者是幹勁?

    王道長鬆開了攥著負責人的手,看著他再正常不過的向救援隊交待情況,像以往那樣統籌計劃方案,似乎並無異常。

    所以,果然是自己看錯了嗎?

    王道長的心頭湧上一絲疑惑。

    隨即,他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南溟山給他留下的陰影,遠比他想象的還大啊,都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了。

    在官方負責人的安排下,所有人加速前進,力求趕在河水徹底漲起來之前通行山路。

    節目組的人還被困在長壽村,早一點到,那些人就多一分生機。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就在他們身邊的湍急河水中,菊花花瓣越來越多,順著水流而下,將整個河面鋪得滿滿當當。

    而一雙雙眼睛,在河底睜了開來。

    一具具被泡得腫脹的腐屍,不知何時也跟著水流而下,沉在河水下面。

    赤紅的眼珠透過波動的河水,直直看向岸上的人影。

    青白腐爛的臉上,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憎恨和嫉妒。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能在外面,而我卻只能永遠被困在腐爛的身軀中,出不了南溟山一步。

    下來,下來陪我們一起……

    救援隊員隱約覺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人總有自我保護的本能。在有眼睛從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看著自己的時候,哪怕自己都不知道,卻還是會下意識的往視線傳來的地方看去。

    救援隊員莫名其妙的扭過頭,往河水裡看。

    然後他猛地發現,透過滿河的菊花花瓣,他竟然在間隙中,看到了一張青白鬼臉!

    隊員沒有準備,被嚇得大喊了一聲。

    周圍人瞬間都往他那裡看去,關心的詢問怎麼了。

    可是,當隊員驚魂未定的再看向河水時,卻什麼都沒有,只有清澈見底,沒有雜質的河水。

    而當隊員想要將自己剛剛被驚嚇到畫面說出來時,那一幕的記憶卻像是被擺在熾烈太陽下的雪球,瞬間就融化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隊員迷茫的張了張嘴,卻只發出了幾個單音,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面對著周圍的視線,隊員也只好抱歉的搖了搖頭:“我擔心河水……河水,河水再繼續往上漲。”

    第一句說出口後,隊員後面的話就流利了起來,他高興的覺得,自己想起了剛剛想要說什麼。

    “還是要趕快到才行,我擔心節目組的人出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