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晉江

    吵得燕時洵頭疼。

    見燕時洵臉色不好,路星星“嘎!”的就閉了嘴。

    他有預感,他要是再說下去……會被燕時洵揍。

    路星星伸手在自己嘴巴前面做出了個拉鍊的手勢,示意自己已經把嘴巴縫上了,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從門框外面伸出一顆頭,從燕時洵身側的空檔往裡看。

    ——他其實還真的挺好奇燕時洵剛剛在做什麼來著。

    畢竟他師父快要把他罵死了,最大的參照物就是燕時洵,天天恨鐵不成鋼“看看你師叔看看你”,路星星雖然不敢頂嘴,但其實也很好奇,燕時洵在沒人的時候會背書嗎?會練習符咒嗎?

    結果,路星星就正對上了房間裡鄴澧黑沉沉的眼眸。

    對方的目光冰冷,幾乎能在他身上看出兩個洞來。

    路星星:“!!!”

    他頭皮差點直接炸開。

    “對不起師嬸!我不知道你和師叔在一間房裡!對不起打擾了,我這就關門。”

    路星星火速轉身就跑。

    但是那些因為他之前的嚷嚷聲而好奇看過來的工作人員:“……?”

    因為角度問題,他們看不到燕時洵房間裡到底有什麼,只能從路星星的反應中大概判斷事情的發生。

    而路星星這種像是撞破了別人好事的反應……再加上房間裡有兩個人……

    工作人員默默看向站在房間門口的燕時洵。

    燕時洵黑著臉緩緩看過來,然後,扯開了一個獰笑。

    “路,星,星!”

    路星星一把拎起沙發上的書包就往樓上跑,因為書包過重的重量還差點拽得他一個趔趄摔倒,看起來更像是撞破了好事之後的狼狽尷尬。

    原本不明就裡的工作人員都沉默了。

    “……”

    不是……燕先生,真不是我們誤會,是這個實在是的太真了。

    不過燕先生你放心!我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工作人員望天望地,就是不去看黑著臉的燕時洵,但指縫裡的小眼神卻控制不住的往燕時洵那邊飄。

    燕時洵生生被氣笑了。

    鄴澧之前被打擾了與心愛之人獨處的不愉快,倒是因為路星星的反應而慢慢消退了下去。

    他挑了下眉,面容上慢慢洇開輕柔的笑意,換了個放鬆的姿勢靠在身後的椅背上,半撐著臉頰,含笑注視著燕時洵的後背。

    燕時洵結實流暢的背肌乍然收緊,像是受了驚的大貓一樣警惕回頭。

    “路星星那傻子。”

    燕時洵磨了磨牙:“要不是他跑得快,我非要把他拎回來考他那一大包書不可。”

    剛衝進樓上房間,驚魂未定的趕快關門的路星星:“阿嚏!阿嚏!”

    一想二罵,絕對是燕時洵在罵他!

    幸好他跑得快,不然可能要捱揍了,哈哈哈打不著吧。

    鄴澧看著燕時洵,挑了挑長眉,慢悠悠的笑道:“嗯,路星星是傻子。”

    他低沉磁性的輕笑聲帶起胸膛的震動,但偏偏是最冰冷威嚴的聲線,卻帶上了繾綣笑意,於是連應和都像是在說情話。

    燕時洵本來整理好的情緒立刻重新翻湧,他僵立在門口好半天,才緩緩眨了下眼眸,若無其事的重新走回來。

    但是他蹲在床旁邊半天,卻像是走神了一樣,忘記自己想要重新鑽進床下面看花紋。

    “時洵?”

    鄴澧前傾身軀,姿態自然的伸手揉了揉燕時洵微涼的髮絲,像是隨手擼了一把大貓一樣,在不動聲色的平靜下面,是劇烈爆發的火山噴湧。

    他捻了捻指腹,像是在遺憾這樣的觸感只能短暫停頓幾秒,然後才笑著問:“怎麼了?要幫忙嗎。”

    燕時洵本來不喜歡與別人離得太近,但他一抬頭剛想說什麼,就撞進了鄴澧望過來的目光。

    像是墜入了一片溫暖的星光之海。

    燕時洵張了張嘴,還是鬱悶的扭過頭去,抿了抿唇悶聲道:“不用。”

    鄴澧的目光看得他不自在,但是如果在這種氛圍下提出來,反倒像是他真的怎麼樣了一樣,更加不自在。

    所以燕時洵只好強制將自己亂七八糟的情緒收了收,幾個深呼吸迅速平靜下來,眼神重新堅定的看著眼前的木頭寢具。

    因為臨近水源,又地處深山,所以房子裡的潮氣很重,如果床板離地面太近的話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子冰涼。

    因此,無論是之前燕時洵在客廳裡看到的沙發,還是安南原他們房間的床,或者這邊的床,全都是有離地半米的空隙,用以儘量隔絕開來自地面的潮氣。

    整棟樓下面也同樣架空了半米,也是出於這樣的目的。

    一開始燕時洵雖然注意到了傢俱上刻著的花紋,但也只以為是小樓主人和村民的審美,雖然疑惑,但沒有過多關注。

    直到他的目光從裝飾的菊花上划過去十七次。

    每一次看到菊花,燕時洵都會納悶,怎麼這個季節和溫度還有菊花,但這種疑惑很快就會消失。

    等他再看過去,又會覺得奇怪,然後再次忘記。

    就好像是有人進了廚房卻忘了自己想要做什麼。

    可對正常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燕時洵卻並沒有輕易放過。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忘記,那來回反覆呢?

    出於這樣的疑問,燕時洵連帶著對房間中的菊花花紋都警惕了起來。

    然後,在大範圍查看中,燕時洵發現連這些傢俱看不到的背板上,都刻著菊花花紋。

    尋常人會在傢俱上雕刻花紋,是為了美觀和寓意。

    那在背板上雕刻花紋呢?既然沒有人看得到,那它被雕刻出來的用處是什麼?

    尤其是,當燕時洵看到床板下面的菊花雕刻得更加生動靈活時,這種怪異感達到了頂峰。

    燕時洵走過不少偏僻的村子,見過很多幾乎失傳的手藝,那些匠人可以用靈巧的手雕刻出令人驚歎的作品,活靈活現如同有了生命。

    但是即便如此,這也是燕時洵見過最靈動的菊花。

    大片大片的菊花開在木板上,纖長的花瓣微卷,肆意舒展彷彿有自己的生命力,下一刻風吹來就會微微晃動,豔麗濃烈。

    如果這樣的雕刻手藝擺在明面上,燕時洵一定會驚歎於手藝之高超,但是這樣被隱藏起來的……卻只讓他感到怪異。

    燕時洵再從床下面出來時,就看到伸到自己面前,等著自己握上去的手掌。

    冷白的手掌不帶一絲溫度,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近看之下,指腹上還有一層薄繭。

    這是一雙拿劍的手。

    燕時洵恍然想起,那一晚在公路上,他看到十萬陰兵旌旗烈烈,在這雙手揮下的瞬間,鐵甲動地撲向戰場。

    這是一雙,執掌天地權柄,審判生死的手。

    但現在,卻在安靜耐心的等著自己握上去,好像不管自己什麼時候回頭,都有人在注視著自己,願意借出力量。

    一瞬間的晃神後,燕時洵迅速定了定神,面容上看不出半點動搖,拽著鄴澧的手臂借力起身,自然的避開了和鄴澧手掌的接觸。

    因為視角變換,燕時洵看到了門口地面上遺落下來的水漬。

    正是剛剛路星星過來時留下的。

    “路星星……”

    燕時洵沉吟,想起來剛剛路星星一身是水的造型。

    後面那條河嗎?

    燕時洵這樣想著,走到窗邊推開拉門,站在木質陽臺向下望去。

    河水清澈見底,石頭的稜角早已在長年累月的水流中被打磨得光滑,河水從石頭間流淌過時被分流,高低錯落,水流匯聚分開,叮叮咚咚,水波繚亂瀲灩,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

    煞是好看。

    但燕時洵看著看著,卻忽然覺得有些口渴。

    這種渴意來得奇怪,不是想要轉身去喝水,而是想要就這樣繼續向前走,被漂亮的河水吸引。

    燕時洵皺了皺眉,手一撐木質欄杆就想直接跳下去看個清楚,搞明白那種怪異感到底從何而來。

    但就在這時,小樓前門響起了嚮導的聲音。

    “飯已經好了,但是太多了我一個人拿不動,能煩勞各位端過來嗎?”

    嚮導的臉上帶著笑意,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比進山之前看起來精神頭更好了。

    燕時洵轉身望過來時就注意都了這一點,他目光微凝,覺得嚮導的面貌有些奇怪。

    雖然他從不給人算命卜卦,但是對這些知識他都算得上是精通,以面相看人氣運也一樣。

    進山前,嚮導的氣運很清晰,燕時洵能夠輕易看出他一生的軌跡,知道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煩惱和愁苦,劫難也伴隨著他一生。

    可現在,當燕時洵因為嚮導明顯更加活力的聲音而注意向他時,卻發現……嚮導的面相,沒有了。

    空蕩蕩一片。

    明明這張臉就擺在這裡,但是燕時洵卻看不出氣運的走向。

    不,不是看不出來。

    而是所有的氣運雜亂在一起,每一絲縷的空隙都被其他氣運填滿,導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

    就好像白紙上落了一點紙屑,一點很明顯,但如果整張紙都被覆蓋,就分不清到底哪裡是紙屑哪裡是紙,也找不出最開始的那點紙屑。

    嚮導注意到了燕時洵看向他的目光,他笑呵呵的抬頭看向燕時洵,爽朗的道:“燕先生喜歡房間嗎?怎麼樣,景色還合心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