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晉江

    最開始令燕時洵生疑的,就是車禍現場揮手求助的男人。

    而最開始令官方負責人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的,就是車禍現場消失的車和人。

    現在,消失的車禍現場重新出現在了公路上。

    救援隊員驚呼著跑過去。

    原本就已經破舊到幾乎報廢的車輛,早就已經因為翻滾而變形,撞得面目全非,整個車頭幾乎都被擠成了一塊鐵餅,但後座卻是大致完好的。

    救援隊員本來是想要看看車內還有沒有需要救援的人,但在跑近了之後,看到車輛這樣的情況,他們心中就已經隱約有了數。

    在這樣慘烈的撞擊下,駕駛位的人不可能還活著的。

    事實也果然如此。

    救援隊員順著已經破裂的車窗向內看,就見駕駛位上一片血肉模糊,常年勞作的粗糙大手無力的耷拉在方向盤上,還保持著努力向前伸的姿勢,像是在死亡之前還想要逃離。

    那隊員直起身,朝後面的人遺憾的搖了搖頭。

    同伴意會,知道這是沒有生命跡象了,於是嘆了口氣,準備用更加高效的暴力手段撬開車輛,將屍體搬出來。

    但無論救援隊員如何拉動車門,車門都紋絲不動。

    “奇怪。”

    隊員嘟囔著:“是門栓變形卡住了嗎?”

    隊員正想和同伴說拿工具來,調查小組的人就已經急忙跑了過來。

    “這……”

    調查小組的組員一打眼,只看到一點模糊不清的輪廓,就已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司機身上穿著的羽絨服,就是失蹤案裡那名大學生失蹤時的穿著。

    雖然血汙將羽絨服汙糟得面目全非,但是還是能從款式和麵料看出來這件衣服的不便宜,絕非開著報廢車輛的人會選擇的款式和價位。

    “門打不開啊。”

    “嗯?等等,好像車後座還有東西!我看到了人手!”

    “後座還有人?但是之前監控不是看到只有一個人嗎?”

    “先開門!”

    救援隊員苦惱想辦法的時候,不遠處的蘭澤,也牽著成景的手,忐忑的走了過來。

    就在蘭澤靠近車輛的那一瞬間,原本無論用什麼專業工具也撬不開的車門,忽然就能輕鬆的拉開了。

    “嘩啦!”

    在救援隊員拉開車門的同一時刻,原本被堵在車裡的血液和碎肉,竟然像是被堵塞的水管突然通暢一樣,全都爭先恐後的衝了出來。

    濺了救援隊員一身,讓他整個褲腿都是血。

    隨即,濃重的腥臭味瀰漫開來,像是腐爛的肉在密閉的空間發酵了整個夏天一樣,惡臭到幾乎和生化.武.器有一拼,臭得周圍所有人都面色一青,忍不住乾嘔起來。

    有兩個年輕的調查組員更是死死捂住鼓起的腮幫子,趕快扭頭就往旁邊跑。

    很快就響起了嘔吐的聲音。

    所有人都得以看清了車輛內的情況。

    駕駛位上的男人有一張風霜粗糙的臉,因為一直幹苦力活而風吹日曬,臉上溝壑縱橫,更顯得眉目凶神惡煞,是在人群中看到就會不自覺繞路的那種長相。

    但現在,這張臉卻已經僵硬發黑,眼眶因為恐懼而生生瞪裂開來,鮮紅的血液順著眼角流淌下來,爬滿了整張臉。

    他的瞳孔緊縮,整個眼球乍一看就像是全白,像是他在死前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而死亡將那一刻決定的恐懼留在了他的臉上,作為他對人間最後的印象。

    穿在中年司機身上有些小的羽絨服敞開著懷,裡面被洗得泛白全是毛球的內搭已經被血液浸透,氧化成了黑紅色。

    調查組長捂住口鼻,皺著眉上前查看,半晌發現了不對勁。

    “他的姿勢是不是不太對?”

    調查組長奇怪道:“像是全身都骨折了,而且……”

    怎麼會有這麼大量的鮮血?

    老型號的報廢車輛沒有安全氣囊,但是司機在撞擊中殘留下來的姿勢,卻完全不符合以往的經驗。

    司機沒有在慣性下向前衝去,撞破前窗。反倒是被一股力量牢牢的鎖在座椅上一般。

    而且,肉眼檢查之下,司機的外傷並不在露出的肌膚上。

    那鮮血是從哪裡來的?又是為什麼會造成這樣的傷痕?

    調查小組的人戴上了手套,上前開始幹活。

    但是他們剛一掀開司機的衣服,就覺得有什麼滑溜溜的東西,從被鮮血浸透後沉重的衣服下面掉了下來,砸在公路的地面上。

    組員低頭一看,就看到一塊豬肉一樣的東西落在自己腳邊。

    隨即,就像是一直堵塞著出口的塞子被拿走,原本被衣服勉強兜住的東西,全都順著滑了下來,噼裡啪啦散落在公路上。

    藉著朝陽,眾人清楚的看到了那些紅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全都是一片片的碎肉,還有被切割得凌亂的肝臟,一個人軀幹上的所有零部件,都變成了現在堆在地上的這一堆。

    肝臟上面還殘留著抓痕,像是被爪子抓過一樣,搞得到處亂七八糟,看起來極駭人。

    而最開始掀開衣服的那個組員,眼睜睜的看著原本肥胖壯實的中年人,就這樣迅速“消瘦”下去,空蕩蕩撐不起寬大的衣服。

    他看到,在衣服下面的,只剩下了鮮紅的骨骼。

    組員當場色變。

    這簡直就像是屠宰場屠夫殺豬,一塊塊肉削下來,剔骨剝筋。

    但組長在短暫的驚駭之後,就立刻恢復了平靜,蹲下身去翻看那一塊塊的碎肉,大致拼湊出原本的樣子。

    “少了心臟。”組長抬頭問:“你看看,心臟在衣服下面嗎?”

    被肋骨擋住了嗎?所以才沒有掉出來。

    還是殺害司機的“人”讓司機活到了最後,沒有剜走他的心臟,而是讓他看著自己一塊塊血肉脫離身體,最後才血液流盡而死?

    就像是失蹤案裡死亡的那名大學生一樣。

    組長眉頭緊皺,在心中迅速根據現場的情況反推當時的情況。

    “心臟不在那裡。”

    組長沒等來組員的回答,反倒是一道平靜乾淨的年輕聲音,回應了他。

    組長下意識看去,先掃到的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長腿——以及腿下面沒有陰影,空蕩蕩的地面。

    他的眼睛一縮,嚴肅警惕的慢慢抬頭。

    就對上了一張帶著清淺笑意的俊秀面容。

    蘭澤笑著垂眸,誠懇向組長道:“他的心臟,在他的胃裡。”

    “既然他沒有良心,那我就把他的心重新放回他的肚子裡。”

    蘭澤的聲音平靜,絲毫不忌諱讓組長知道這個人的死亡,是自己所為。

    “他一開始不肯吃,不過沒關係,餵給他就好了,別的鬼都很樂意幫助他。”

    蘭澤笑道:“他的魂魄也已經跟著那些鬼一起走了。既然燕先生已經將地獄送回該在的地方,那他應該也已經被那些惡鬼吃掉了吧。很抱歉,但,你們可能找不到他了。”

    滿懷死亡的不甘和痛苦,最後變成了厲鬼的蘭澤,直到此時平靜說出殘忍話語的模樣,才讓旁邊聽到這話的救援隊員意識到——

    這個俊秀的青年,已經不再是人了啊。

    而是足以引動陰路的厲鬼。

    蘭澤的目光,平靜的落在被削掉了渾身肉塊臟器,幾乎變成了一具骷髏的司機身上。

    殺死他的兇手,在昏暗的小屋裡手持屠刀,面目猙獰帶著殘殺生命的快意,無論他怎樣懇求,兇手都沒有放過他,反而看著他一次次痛到昏厥卻笑得開心。

    所以,蘭澤將這份“快樂”,重新歸還給了兇手。

    中年人被惡鬼生生拖進地獄,被惡鬼一塊塊撕下肉塊,求饒聲悽慘,但惡鬼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慘叫,而是肆意吞吃著他的魂魄,像是凌遲一樣,享受著中年人逐漸死亡前的絕望和痛苦。

    中年人沒有心,所以,蘭澤親手摘下了他的心,塞進了他的嘴裡,讓他重新感受自己的心在哪裡。

    蘭澤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中年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驚恐帶著求饒,想要讓自己放他一馬。

    可……

    沒有人放過他啊。

    蘭澤想,他也無助絕望的顫抖,想要求得一線生機,可是屠刀依舊毫不留情的落下。

    所以現在,你在以什麼樣的資格來求我呢?

    蘭澤毫不猶豫的將中年人推進了血海,惡鬼地獄翻湧間,中年人的魂魄再無輪迴的可能。

    也許現在,中年人纏滿罪孽的魂魄,就已經成為了其他惡鬼的養分。

    也正因為此,所以連同中年人屍體所在之處,都被血海所粘連,所以調查小組開車門的時候才會有大量的血液碎肉湧出。

    蘭澤心中漫不經心的想著,向組長露出一個帶著歉意的笑:“我是不是妨礙你們工作了?”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調查組的人都抬起頭,目瞪口呆的看著蘭澤。

    他們一時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如果換做另外一個人在這裡說這些,他們肯定已經做出行動了。

    可是,“殘忍”殺死司機的,卻是曾經被司機殺死的苦主,而司機死亡的模樣,也一如司機曾經對受害者所為的那樣。

    無論怎麼看,都只能說一句善惡有報,因果循環,卻沒有責怪蘭澤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厲鬼殺人,那厲鬼在陽間,怎麼算罪行呢?也沒見過哪條規定是針對這種情況制定的啊。

    組員愣愣的呢喃:“真有鬼啊……特殊部門的負責人騙我,他還讓我相信科學來著。”

    組長最先反應過來。

    他站起身,摘下帶血的手套,伸手想要與蘭澤握手:“蘭同學你好,我是你的案子的負責人。”

    話一出口,組長就覺得有些彆扭。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還是第一次和已經死亡的受害者面對面。無論怎麼想,都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蘭澤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伸手去握住組長的手:“謝謝你們,我看到了你們在為了我的事情而忙碌,很感謝你們對我的關心。只是,握手就不必了。”

    “我已經死了,陰氣會影響到你的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