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新 作品

第1005章 不敗

    已是初冬時節,寒意漸盛。

    李博手捧著茶杯,彷彿通過這個動作,能從上面獲取一些溫度。

    他略定了定神,向蘇大為看去。

    “阿郎,你想奪回都察寺?”

    是了,若都察寺在手,蘇大為便等於有了千里眼、順風耳。

    雖說在都察寺裡,還留有暗樁。

    但終究還是多了許多限制,對情報的掌握,遠不如從前。

    想到這裡,李博心中一動。

    終於明白了蘇大為所說的“優勢”是什麼。

    在蘇大為看來,他的優勢不在軍功,不在人脈,甚至不在積累的名望。

    而在於一手建立都察寺,得到的情報系統。

    “阿郎,你說的優勢,是指情報?”

    李博忍不住發問。

    蘇大為的目光寧靜而深邃,就如書房的鯨油燈一樣,永遠有一種吸引人的魅力。

    他微微點頭:“這個世界,是由三種元素組成,分別是物質、能量和信息。”

    李博瞪大眼睛。

    他自小博覽群書,才學過人。

    但對於蘇大為所說的話,還有他的思路,常有一種跟不上的感覺。

    “何為物質?能量、和信息?”

    “這不重要,只需知道,這是世界的構成三大要素便成了。”

    蘇大為自然不能和李博說,這是他前世所學,只能含糊過去。

    “你我、還有眼前的房子,這橫刀,這是真實存在的,這些便是物質;還有許多並非實體的,比如說異人修煉的真元、比如權力、朝廷的種種規則,這些看不見,摸不著,但又影響著世界運行的,可稱能量。

    而連結這一切的,是靠信息。

    比如聖人的聖旨,可令千萬人為其赴死。”

    在上一世,蘇大為知道,量子力學裡,一切都是粒子,宇宙的本質是能量。

    帝王金口玉言,一句話,便能通過權力的能量,化為信息,改變世界實體。

    這一切,古人自是不會明白。

    “誰能掌握更多的信息,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蘇大為平靜道:“你隨我出征過,自然知道,我與敵作戰,一定要先立於不敗,才肯用兵。不敗,不僅是少出錯,更是比敵人掌握更多信息。

    多算勝少算。

    有備勝無備。”

    李博點頭,表示認同。

    “如今的局勢,我想在長安立足,必須拿回都察寺,有都察寺的情報支撐,才能不敗。”

    蘇大為手指在桌上輕劃:“那一夜,若都察寺在我的手中,私闖宮禁這種事,便不會發生。”

    李博又是點頭。

    若都察寺在手,長安有什麼風吹草動,只怕初露端倪,蘇大為便知道了。

    不至於到最後事情發生時,才逼得去做危險的賭博。

    沉默片刻,消化一下蘇大為的話,李博沉吟道:“當年陛下為防阿郎專權,特意將你改任,將都察寺分給多人掌管,多方制衡,如今阿郎想重回都察寺,只怕不容易。”

    道理我都懂,可是阿郎啊,聖人當初千方百計把你從都察寺調走,就是怕你掌握都察寺這個大殺器。

    如今你想重新掌握都察寺,聖人能同意嗎?

    縱是聖人同意,都察寺那些人,還有右相等人,又能同意嗎?

    絕不可能。

    所以這是個死局。

    李博抬頭看向蘇大為,已經將內心的想法全寫在臉上。

    “辦法是有的。”

    蘇大為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就看今夜能否按我的計劃走。”

    “今夜?”

    “右相已經出手了,他想抓我的把柄,而我,也想把他拖下水……”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然而李博已從他的話裡,品到了許多未盡之意。

    右相已經出手?

    什麼時候出手的?

    至少在宮禁之亂的第二天,在朝堂上,右相的人便開始向蘇大為發難。

    想將隴右老卒私闖宮禁的髒水,潑在蘇大為的身上。

    但蘇大為通過救駕之功,還有獻上治疫之法,獲得李治和武媚孃的聯手保護。

    最終成功脫身。

    今夜之事,都是那日朝堂之爭的延續。

    而那日朝堂之爭,何嘗不是遷都之爭的延續?

    一切皆有因果。

    但就算有這些鋪墊,過了今夜,蘇大為便能拿回都察寺嗎?

    只怕未必。

    李博抬頭看向蘇大為。

    這邊所有的事,他都是執行者、參與者。

    但是直到現在,他仍想不出來,蘇大為有什麼手段,能在右相、都察寺和聖人之中,扭轉局勢,將都察寺奪回。

    無論是都察寺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或者是皇權、相權,絕沒有任何一人,希望蘇大為重掌都察寺。

    那樣的蘇大為,太過危險。

    ……

    “蘇大為必須除去,但是他又是一個幾乎沒有弱點的人。”

    “沒有弱點?”

    “也不是說沒有弱點,但是他給自己護身的本錢,實在太厚了。”

    李敬玄聲音幽幽,似乎帶著幾分費解。

    “我從未見過有人,在他這個年紀,如他那般謹慎,我曾研究過他的用兵,發現這人每每看似行險,但都給自己留有後路,每戰都有足夠的把握。

    而在朝堂上,他不光有滅國大功,還有與武后的私人情誼,又結好太子,還在蜀中有治疫之功,又獻上治疫之法。

    而且此人經商有道,頗有些奇巧發明。

    如現在用的鯨油燈,宮中貴人喜歡的逍遙椅,還有提純烈酒之法,有牙刷等不起眼的小物。

    還在長安縣弄出一個公交署,運轉長安貨物,遍行天下。”

    李敬玄喃喃道:“這每一樁,每一件,有些看似不起眼,但實在都是自保的手段。”

    說著,他抬頭看向撫須眯眼的張果:“果老,你說,他在怕什麼呢?”

    “怕?”

    張果微眯的眸子裡,碧光閃動,似乎在笑:“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是如此。”

    “少年心性,有這種軍功,有這種人脈,囂張跋扈,橫行長安,才是正理啊。”

    李敬玄雙眉皺起:“但他行事,老沉穩重,從沒聽說有任何把柄,有任何逾矩,這種人,你說他究竟在怕什麼?他圖的又是什麼?”

    屋內一時沉默,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只怕聖人心中,有時也會有這種猜忌吧?

    “頭兒,你說開國縣伯,斷案真的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