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笀 作品

第二百四十四章 請棋

    戈昂然看了一眼石祝,嘆了口氣,有些神傷,“為了雲韶,你放棄了太多。”

    放棄了突破;放棄了悟道;放棄了立聖……

    戈昂然朝著石祝微微拘禮,然後轉身邁步離去。

    這座隱藏在空中的“空中樓閣”裡,便只剩下石祝一人。

    眾多人關注的這場棋局裡,只有那麼一點人關注著井不停,絕大多數的人關注的依舊是人氣頗高的甄雲韶。遙遙中州而來的井不停,許多人都聽過他的名字,卻沒幾個人見過他的模樣。

    棋舍外面,牆壁上的棋盤落了一半的棋子了,黑白一片,密密麻麻。

    觀棋的人或多或少都感覺出來了,這一場棋局同先前不一樣。先前的所有棋局裡,棋子未過半,便已是殺招盡顯,謀劃連連,而現在的棋局,棋子過半卻好似還只是在鋪墊,雙方都沒有一點勢頭,或者說還看不出優劣勢。這無疑是勾起了觀棋人極大的興趣,畢竟先前看的棋局都是一邊倒,現在好不容易出現了個撲朔迷離的局,自然是要打聽一番現在同甄雲韶對弈的人的身份。遺憾的事,那人先前沒有任何一點名頭,不知道個所以然來。

    何依依此刻皺起了眉頭,倒不是他看出了什麼,而是因為他什麼都看不出來。此刻他看著這盤棋就感覺很陌生,陌生到自己根本就不懂棋一盤,像是一個外門漢一般。這很奇怪,他不明白,擂臺主同樣還是甄雲韶,為何輪到這個對手卻好似不是她在下了一樣。

    兩邊的棋子每一次落子,何依依都看得明白落在哪裡的,但每一次都看不明白為何要落在這裡。為何過了這麼久,棋局上的黑白子都依舊如同一盤散沙,棋子與棋子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如果不是何依依知道下棋的人裡有甄雲韶,他便要以為這其實是兩個不會下棋的人在胡亂落子。

    場上但凡懂棋的都差不多和何依依是一個感覺,也就只有那些湊熱鬧的才會指指點點。

    棋僮每報一次棋,何依依便疑惑一分,以至於皺起的臉如同吃了十斤苦瓜一般。

    居心不愧是何依依的青梅竹馬,儘管她沒關注棋局,但很快就察覺到何依依的異常,暫停了同胡蘭的聊天,朝著何依依這邊問道:“師兄,怎麼了?”

    何依依深陷棋局之中,沒有回話,或者說他根本就沒聽到。他緊緊地盯著棋局,繃緊了臉。

    見此,胡蘭也將注意力重新投到棋局上去。

    比起何依依來,秦三月更為艱難,只不過她的艱難沒有表現在神情變化上。她的神情始終不變。但此刻,腦海中卻一片糊塗。從這盤棋落子開始,她就嘗試基立於棋局建立起新的大陣,但很快就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棋子與棋子之間的聯繫,每一顆棋子都好似獨立開的一般,因此,她也就無法構陣,更無法去演算棋子,因為那些棋子落下沒有任何規律而言。不過,她並沒有放棄,仍在不斷地嘗試。

    隨著棋僮一次又一次的報棋,場上始終沒有人看得明白,氣氛逐漸地開始發生變化。明明格外清涼的氣候,竟是讓人感覺有些燥熱。那些看熱鬧的人也不再胡亂解說猜測,因為真正懂棋的沒有一個開口。他們開始意識到,這絕非異常簡單的棋局,而甄雲韶甄師現在的對手也絕非一個無名小輩。

    眾人都不明就裡其間,唯獨那化作尋常中年人打扮的左懷恩在心裡感嘆,井不停果然沒有絲毫留手,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而且他隱隱覺得,這盤棋井不停似乎並不單單是為了贏,當是有著其他的目的,才會進行這麼漫長和認真的佈局。左懷恩現在看不透,只有等井不停佈局完成,打開局面。

    相較之眾人有些不同的大概也就葉撫和白薇吧,雖然他們之間的話並不算多,但許多話落到心頭都變成了“這樣就好”。白薇不願主動去打破現在的氛圍,葉撫便依著她順著她。

    “這盤棋有什麼不同嗎?”白薇也下過棋,同莫芊芊一起,不過那都是無聊時候打發時間的活計,說不上興趣,自然也談不上精通。先前的一些棋局她倒還是看得懂一些,但是現在這盤棋嘛,就真的完全看不懂了。

    葉撫想了想說:“其實也沒什麼不同,如果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下棋的兩個人,一個想輸,一個不想贏。”

    “什麼?”白薇愣了一下,轉而雙眼清明,“也就是說,兩人目的都不在輸贏,而是其他?”

    葉撫笑了笑,“你很聰明。”

    白薇微微搖頭,“同甄雲韶對弈的,大概也並非尋常人吧。先前瞧他面容普通,倒不像有這般能耐。”

    “面容只是一張紙,一撕即破,撕破之後隱藏著的東西,往往是精彩萬分。”葉撫望著棋盤,輕聲說著。

    白薇看著葉撫的側臉,忽然有些不敢看下去,扭過了頭,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隱藏的東西,其實一點也不精彩。”她像是在反駁葉撫的話,又像是在告訴自己什麼。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同人說起的背後,也的確不算精彩。”葉撫清淡一笑。

    白薇忽然覺得心裡頭悶得慌,不知如何排解,只得化作一段幽長的嘆息。她有秘密,要對葉撫保守的秘密。

    ……

    棋舍之中,棋僮少女早已改變了對“井莫行”的看法,知道了他並非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了他能讓師姐陷入冥思苦想。她看著端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甄雲韶不禁有些擔憂。她不敢出聲說話,甚至同另外的棋僮報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擾到了師姐。

    甄雲韶手裡的這枚棋子捏著許久了,遲遲沒有落下,好似有天塹阻攔著一般。她表情始終淡然,若不是久久未落子,根本看不出她在思考。

    棋局上,一切都是太平的。黑子與白子像是隔江相望的軍隊,井水不犯河水,平靜得很,沒有明爭,沒有暗鬥。但就是這樣的局勢,甄雲韶始終沒有把手中的棋子落下去。片刻之後,她將手中的棋子放進棋笥,重新換了一顆,然後看著井不停說:“你不是來下棋的。”

    井不停笑了笑,“我正在同你下棋。何來的不是來下棋的一說?”

    甄雲韶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不用同我虛掩,是不是在下棋我還是看得明白。”

    井不停朝著甄雲韶輕輕點頭,以表禮數,“棋是在下棋,只不過不為了輸贏。”他繼而一笑,“你就不同我一樣了。你只是不為了贏。既然如此,我們何不順勢而為,我讓你輸,你讓我繼續下棋。”

    甄雲韶眼中未能激起半分神采,淡淡地說:“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她再次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笥,“你的來歷未知,目的未知,恕我不能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