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笀 作品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戴面罩的女人 三

    東土南邊有一片海叫守望海,說著是海,但實際上是一座群島,也常常被人叫做千島海。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大小島嶼圍成的樣子如同在一盤被打翻的棋局撒上黃豆、芝麻、沙子。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人居住,只有著一批被稱為“守望者”的信使。

    守望者是因落星關而存在的。行著“信使”之名,做的自然是“信使”之事。絕大部分人一旦稱為落星關的守關人,無非就兩個結局,一是戰死沙場,而是一直守著,守到落星關告破再重回大陸。這些守關人來自各大宗門、家族以及散落天下的江湖。他們不是被流放的罪人,是或懷著赤誠之念,或抱有尋機求緣,亦或者歷練本事的目的來到這裡。

    他們是如萬萬人一般無二的人,自然,有著為人的權利。

    守望者為他們傳遞從落星關寄往天下的信。同宗門、家族、親人、朋友,亦或者心頭掛念不忘的人,他們也有著情感訴求要傳達於這些人。守望者為他們而存在。

    落星關是戰略要塞,是天下的大門,為了保證其中的秩序與機密,裡面的人想要聯繫外面,外面的人想要聯繫裡面,大都只能通過守望者。當然,也不乏能無視禁制的存在,但那樣的人太少太少了,畢竟,整個落星關由玄網管著,玄網本就站在了山巔上,也只有同在山巔上,或者在山巔之上的人才能跨越了。

    但也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夠從落星關裡寫信給外面,或者從外面寫給裡面,只有開放期才行,封閉的時候,不僅無法出入,任何信息都無法傳遞。今年以來,落星關封閉了兩次,一是一月到二月,這段封閉期結束後,走了一部分守關人,他們大多都是大家族、大門派以及大國的核心子弟,去到落星關也只是為了歷練,如今許多人都知道落星關戰事接近尾聲了,越到最後越兇險,他們的長輩自是要將他們接引回來。

    而大部分守關人並無法離開,在戰事沒有結束前,他們幾乎難以承受出關淨化氣息的高昂代價,只能等待最後結束,由玄網的大能為他們淨化。

    第二次封閉是九月初開始的,而這一次封閉,是最後一次。因為,落星關到了真正的最後時刻。

    這天,守望海的梅花島上寄來了一封信。是一隻雪玲瓏帶過來的。

    雪玲瓏是靈鳥,只在東土的隴北雪山棲息。而提起隴北雪山,第一個想起的便是洛神宮。

    梅花島上,守望者駐紮地。徐夫子遠遠看著一隻通體白色,輕盈脫靈的雪玲瓏飛來,它嘴裡銜著一封信。雪玲瓏像一朵雪花一樣,落在徐夫子面前,身形差不多同人一般大小了。

    瞧著面前這隻乾淨純潔得不能再過的靈鳥,早年身為信使,跑遍了大半個天下的徐夫子一眼便認出來。這是洛神宮的雪玲瓏,這封信上的丹青印記是洛神宮主宮派的印記。他腦袋裡立馬冒出個說法來,洛神宮主宮裡有人差梅花島送信,不用去想送往哪兒,梅花島的驛站,只能送往落星關。

    但是,落星關已經封閉了。徐夫子下意識地轉身,望向東南極處,前段時間還若隱若現浮在雲端的四海城,現在已經看不到了,落星關封閉,四海城自然也是封閉的。

    而封閉其間,停止送信。

    徐夫子同雪玲瓏說:“落星關已經封閉了,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雪玲瓏未有動作,卻發出人言,“梅花島,徐夫子,號稱沒有你送不到的信。你跑遍了大半個天下,去一趟落星關不難。”

    “但是落星關已經封閉了。”徐夫子模樣是六十的模樣,半白的頭,枯乾的皮膚,而那一對沒有眼黑的雙眼,卻透著悠悠歲月的氣息。“我不想打破規矩。”

    “你只是不想。你能。”雪玲瓏的聲音不分雌雄,只有空緲在其間。

    “玄網最不願見到打破規矩的人。”徐夫子說,“我老了。”

    “玄網不是那個玄網了。”雪玲瓏繼續,“承命司和判命司都死了。”

    “什麼!”徐夫子那沒有眼黑的眼睛像鑽進了小蛇一般,猛地鼓了一下。立馬,他把這當做了笑話,大笑了起來,“大聖人啊,他們可是大聖人,怎麼死?你告訴我,怎麼死!”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死的,但他們就是死了。”雪玲瓏通透的眼睛裡透著雪的溫度。“我沒有必要編造出兩個大聖人死了的謊言,你走遍天下,見過無數人,像我這樣的靈獸也見過不少,你清楚。”

    徐夫子臉掛著好笑,如何也信不了那一番“判命司和承命司已經死了”的話,“你是洛神宮主宮的靈獸,居然也能說出這般不著邊際的話。”

    “我只是闡述事實。”雪玲瓏說,“而且,我的目的不在於讓你相信他們已經死了,而是讓你送信。”

    “送不了。”徐夫子一言作罷。

    “不送就要你死。很簡單。”雪玲瓏說出這般話,更加不著邊際,沒有一點靈鳥的氣質。

    “要我死?”徐夫子笑了笑,“那你就殺了我吧。”

    他話音剛落,一道雪芒掠過,便見他項上人頭陡然飛起,灼熱的鮮血如水柱湧起,雪玲瓏絲毫不避諱那些鮮血,任由其落在自己潔白的羽毛上。隨後,從徐夫子腰腹處擠出來一道元嬰,從那人頭紫府出來一道神魂,神魂捧著元嬰,元嬰含著金丹。徐夫子神魂顫抖搖曳,驚駭道:“你居然真敢!”

    “有什麼不敢的。”雪玲瓏嘴裡還銜著那封信,信上是一點血跡未沾染,銘刻在中間的丹青印記煌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