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五月 作品

第75章 緋色黎明【晉江獨發】

    薛如意跟趙西政的相遇也談不上愉快。

    那會還是2013年底,葉緋從寢室裡搬出去沒多久,四人寢變成了三人寢,其他兩姑娘事兒多,使喚人不說,作息也挨不到一起去。

    薛如意跟家裡通電話,說想搬出去自己住,結果她媽媽來一句,寢室關係要相處好,凡事多找自己的原因,薛如意只覺得這話題沒法繼續下去,遂不再多說。

    只是想搬出去這念頭產生了,就跟拱火似的,家裡不給多餘的錢,薛如意當時想著出去打工,很快找到了一個補習的兼職,對方是一高中學生,只能晚上有空,薛如意就騎車過去。

    也就是那天補課結束,薛如意看時間很晚了,抄了個近路繞回來,好巧不巧一輛車子別過來,她本身騎車技術就不怎麼樣,連人帶車摔在了綠化帶裡,膝蓋和掌心一片火辣辣的痛。

    ——趙西政急剎車,在車裡緩了幾秒才意識到怎麼回事,車燈打著,旁邊綠化帶裡一個人影。

    他趕緊拉開車門下車,瞧見那人影動了動,這才鬆口氣,車燈打著,看到是一年輕姑娘,“喲,您這沒事兒吧?”

    “你怎麼開車的啊?”薛如意憋著火氣,只是這周圍黑燈瞎火,她也不敢大聲嚷嚷,想起來那兩年某社會惡性案件,本來一司機只是撞了人,後來把人給捅了,她孤零零在這燕京城,膽小的不行。

    趙西政一瞧人還行,看了看時間,“要不我先把你送醫院去?”

    “別……”薛如意驚恐,整個人跪坐在地上,四下看看,一個人影都沒有。

    趙西政平日裡交通違章也沒少了,輕車熟路聯繫了保險公司和交警隊,然後頗有他做派的問,私了還是怎麼著?

    薛如意哪有這些經歷,看他這態度,不像壞人,倒像個急於了事的富二代。

    “說話呢?”趙西政催她。

    “……那、醫院……”

    大概是冬天穿得厚,這邊路燈暗,傷口也看不太出來,趙西政還以為問題不大,結果喊她起來呢,薛如意磕磕巴巴說起不來,趙西政一看那馬路牙,還是掏出手機打了120。

    120來得快,薛如意臨被抬上去之前,趙西政塞給她一張名片,跟她說有事兒打這電話。

    ——薛如意就這麼在醫院裡躺了幾天,去到了醫院檢查,腿上一傷口太大,縫了幾針,還傷到了筋骨。

    好在對方處理的挺好的,有個秘書樣的人來了一趟,跟她說該做什麼檢查就做什麼檢查,保留好單據,到時候來給你賠償,還跟她說有什麼要求就儘管提。

    薛如意也有點不高興的地方,跟那人說,“怎麼撞了人都沒一句對不起?你這口氣好像我要訛你們似的。”

    趙西政那個助理還是他爸指派給他的,專程給他收拾爛攤子的,那天其實理虧,趙西政喝了一杯酒,他也是看這姑娘年紀不大,想早早了事,於是忙答應下來,說,“成成成,沒問題,我馬上讓趙先生來跟您道歉。”

    這才是趙西政正兒八經見薛如意。

    他不太樂意,活了這麼多年給一丫頭片子道歉,那天也正好跨完年,按照趙西政的安排,是得跟一群朋友鬼混玩的,被擾了興致,也正好秘書要結醫藥費,乾脆帶了幾萬塊錢現金來。

    撞人那天天黑,趙西政沒太看清楚薛如意的臉,這回來了,病房裡光線通透,一看這姑娘,半長的頭髮鬆垮的紮了個馬尾,臉還有點稚嫩的嬰兒肥,他當時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念頭是——

    這太單純太乾淨了,跟一張白紙似的,他可得離人家遠點。

    當時他確實有點壞意,想拿著一堆現金去羞辱人家來著,真到了地方,這念頭鬼使神差散了。

    他在走廊外那麼猶豫的幾秒裡,碰上秘書,他把錢塞過去,又差使人去買點兒東西送來。

    趙西政對著病房窗戶收拾了收拾,讓自己別顯得跟個二痞子似的,結果薛如意察覺到,往外面看了一眼,倆人視線對上,說不清是誰先尷尬。

    趙西政推門進去,象徵性客套幾句。

    薛如意平時也沒怎麼跟異性這麼單獨接觸過,尤其是這種讓她莫名有“潮男恐懼症”的類型。

    ——那可真是放在人群裡會讓人多看幾眼的類型。

    他是混血,是一眼能看出來的程度,雙眼皮深,輪廓立體,西方的深邃與東方的精緻融合成一種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妖孽感。

    倆人的正式見面就跟過年被家長拉著出來給親戚打招呼似的——

    “您沒事兒吧?這可真是耽誤您了,學生呢?”

    “……嗯,大三。”

    “這兩天上課吧?”

    “這兩天沒課。”

    “成,醫藥費給你結了,耽誤你上課了。”

    “……沒、沒事兒……”

    “你結巴什麼?”

    趙西政先樂了,看著她那腿裹著白色的紗布,墊在一床架上,怎麼看,怎麼有種莫名的滑稽。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薛如意麵皮薄,病房不算大,他往這兒一站,不知用了什麼香水,很清爽的柑橘薄荷調,用在他身上,配上那散漫的笑,怎麼看怎麼像一斯文敗類。

    薛如意拉過墊在身後的靠枕,臉頰泛燙,趕他出去。

    趙西政也確實沒多待,等會安排了那秘書送她回學校,還專程大包小包送了營養品,以至於薛如意下車的時候——一輛挺招眼的邁巴赫,一西裝革履的秘書,手裡拎著七八箱高檔補品,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

    薛如意瘸著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起先也真的以為這就是一場萍水相逢,直到放寒假的時候。

    薛如意父母做生意,年底了格外忙,跟薛如意說過年家裡的阿姨也要回老家,讓她自己照顧好自己,薛如意還有一個哥哥,在國外待著,今年也不回來了。

    薛如意不樂意自己回去待著,留在燕京吧,寢室也關門,她琢磨自己今年挺倒黴,乾脆訂了個三亞幾日遊。

    也就是在這兒,薛如意又意外地遇見了趙西政。

    薛如意家裡的條件是不錯的,訂了個星級酒店,她當時剛去放了行李,下來尋地方吃飯,站在酒店的造景花園裡查著路線。

    “我就說怎麼剛才看見一熟人,還真是你。”

    吊兒郎當的京腔語調,潮熱的三亞,心跳詭異的漏跳一拍。

    薛如意抱著手機,一回頭,正看見穿著短袖短褲的趙西政,極簡的配色,價值不菲的logo。

    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也算是唯一的熟臉孔了。

    大概是因為住院那會他那秘書挺上心,薛如意對他也沒什麼太牴觸的情緒,也就客氣禮貌地打個招呼,說巧啊。

    “自己來的?”趙西政當時只是隨口一問,心裡想著這麼一姑娘總不能真自己從燕京跑到三亞,多半兒跟男朋友來的。

    “嗯。”

    “……真假?”

    “真的,自己來的。”

    “跟男朋友吵架,故意這麼說?”趙西政閒散一笑,手裡還夾著沒抽完的煙。

    “沒……”

    “沒?哪個沒?”

    “沒男朋友的沒,”晚風很溫柔,吹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像潮汐似的湧入鼻息間,背景是絢麗如星光的燈光,薛如意無端覺得這話題有點微妙,口吻也算不上太耐心,大約也是因為不好意思,後面又用方言說了一句什麼,趙西政沒聽懂。

    她可不是北方姑娘,說話的腔調有點江南那邊的軟糯,隱約像蘇杭那邊的口音,說的這吳儂軟語引他有點發笑。

    趙西政夾著煙沒抽,目光偏過來瞧她一眼。

    鬼使神差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算什麼好人,這種乾淨的像白紙的、鮮活的從來不在他的範圍內。

    是那種看一眼讓人覺得舒服,但也萬千遍提醒自己這可不適合自己的類型。

    但那時趙西政過分自信了,總以為自己在男女關係上還未曾失足過。

    他夾著煙抽了一口,將菸蒂在金屬垃圾桶上揉滅了,半笑不笑地說,“咱倆搭個伴兒?巧了,我也自個兒來的。”

    趙西政說這話有賭的成分,他在三亞也不至於沒個朋友,不過也的確是自己來的,一群人打了一晚上牌,讓他有點煩躁,藉口下來買菸,就這麼看見了一熟悉的身影。

    趙西政大約是常來,帶著薛如意去了一家酒店附近的日料店,他吃的並不多,餐食也都是小碟的。

    “你也是來度假的嗎?”薛如意夾了一隻北極貝,咬了一口,問他。

    “嗯,在家待著煩,來散散心。”

    薛如意沉默地吃著面前的東西,侍應生一碟碟的上菜,大概是環境氛圍,整個餐廳好像都沒開燈,只有桌上亮著一盞做舊的和風燈籠。

    是紙做的,上面畫著一些和風女人。

    靠窗的位置,路面都是潮溼的。

    不知道是哪個包廂裡有人在吃飯,居然還請了人表演,只是怎麼聽怎麼有點詭異的日本戲,那琴絃半撥不撥的,哼哼唧唧的,還伴隨著幾聲笑。

    趙西政看見她視線,對她勾勾手。

    薛如意靠過去,以為他要說什麼。

    “等會你看那房間。”

    “看什麼?”

    “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像個好人,吊兒郎當的,有點蔫壞的意味。

    薛如意真就留意著對面的包廂,果然沒一會那邊的推拉門打開,布簾子掀開一角,薛如意筷子上夾著的一塊壽司啪嗒掉下來。

    那裡面是個小包廂,矮桌,只是桌上躺著一妙齡少女做餐桌,白皙的肌膚上放著刺身,這場景看著讓她一梗,瞬間沒了胃口。

    趙西政惡劣笑出聲來,“就看你一直往那兒看,看見了不就不好奇了?”

    拜他所賜,後半程的日式燒烤,她半點胃口都沒了。

    薛如意跟趙西政一起在一家日料店吃了點兒東西,他散漫說送她回去唄,薛如意應聲,只是到大廳的時候,有人專程下來等他——

    趙西政停停腳步,回頭看了薛如意一眼,懶笑看她,“你回去睡覺麼,要不要一塊?”

    “不去了。”餐錢是他結的,說是怎麼著那回撞了她都是他的問題,就當請個客吃飯唄,薛如意跟他道別,自己乘電梯上樓。

    只是回了房間洗了個澡,晚上攏共也就吃了那點東西,想挨一挨,結果兩點多還是爬起來了。

    酒店內有個小型酒吧,提供酒水,也提供小食。

    薛如意點了一份沙拉,又點了一杯雞尾,等餐的時候往旁邊掃了一眼。

    趙西政在哪兒都是顯眼的存在,

    酒吧的燈是下垂的水晶簾子,燈光像流動的銀河,在分秒間閃閃發光。

    趙西政那麼懶散地窩在沙發上,她這才發現他手上戴著兩枚戒指,不知是不是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