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80章 詩無寐32

    暮明姝不廢話,鞭影再襲。

    雲延武功不弱,甚至很強。他被迫迎戰,很快適應了這位公主的打鬥風格。快、狠、厲,長鞭破空的呼聲讓周圍人駭然,而即使雲延,也不敢被這鞭子碰上一點。

    他發現,短短几月後,暮明姝的武藝似乎提高了——至少比他上次逗弄她時,她要厲害得多了。

    長鞭捲上雲延脖頸,雲延向後疾退,一手握住長鞭,另一手在地上一撐。他藉助長鞭要將暮明姝捲過來,不想暮明姝突然鬆手,整條長鞭失力,反讓雲延受制。

    雲延抬頭,反應過來時,暮明姝躍地而走,一腳當胸踹來。

    豔紅裙裾飛揚,暮明姝落地,雲延咳嗽著跪倒在地。

    他一手空握著那條被主人拋棄的長鞭,一手撫胸,低頭看到自己胸前的一隻鞋印。

    他身後的南蠻人紛紛抽刀:“放肆——”

    “住手!”雲延抬手喝住被激怒的下屬,半跪在地的他抬頭,看向緊張的大魏官員們,目色閃爍的韋浮,以及眼中終於帶了一絲輕鬆笑意的暮明姝。

    雲延咳嗽著問:“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暮明姝慢悠悠:“沒什麼意思,私仇而已。”

    眾人茫然間,她垂目,覷了雲延一眼:“昔日我有一故人,當胸踹了我一腳,將我從牆頭踹下,那人戲謔我,瞧不上我的武藝。今日見到雲延王子,不知為何,我看著雲延王子的臉,就總是想到昔日那瞧不起我的人。”

    雲延濃眉挑一下,眼睛被刺目陽光照耀,如同玉石一樣亮。

    還帶著幾分笑。

    暮明姝道:“還你一腳罷了。”

    雲延從地上站起:“原來如此,小王受教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美豔的公主,要上前將她的鞭子奉還。但暮明姝背身而走,非常隨意:“鞭子送你了。”

    雲延笑:“多謝殿下饋贈。”

    暮明姝走向驛站,她路過韋浮,輕輕看韋浮一眼。韋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顯然對她的舉動意味,他了然於心。

    玩火啊。

    野心和兒女情長之間的玩弄反轉,誰又說暮明姝不會呢?

    韋浮微笑看她,她見他了然,清冷的眼中便也帶上了笑意。

    她揚長而去,長袖擦過他手臂。而傻乎乎的林雨若還在問韋浮:“師兄,殿下沒事吧?”

    韋浮溫聲:“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林雨若:“……”

    雲延在後哈哈笑出聲,又被胸悶而弄得繼續咳嗽起來。

    --

    正月十八,錦城中迎來刺史獨子的婚宴。

    天氣卻不好。

    天未亮時便開始大雨,司儀祈禱了幾個時辰,到吉時前這場春雨依然不停,且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宜婚娶的日子,遇上這麼大的雨,只讓刺史劉祿咬牙誇了一句——“好雨知時節,合該我兒在今日大婚!”

    司儀問:“府君,還迎不迎新嫁娘?”

    他被劉祿瞪一眼,劉祿推開窗,雨聲滂沱聲中,客人們絡繹不絕。劉祿讓司儀看那些客人,都是蜀州當地的高官重臣,前來參加婚宴,也許在婚宴結束後會密謀一些事。

    劉祿大聲:“我請了這麼多人,你說婚宴不辦了?這只是一場雨,即使是下冰雹,我兒今日都必成婚!

    “去!去請你們郎君來。讓禹兒穿戴好新郎服飾,拜了宗祠後就趕緊出門迎親去。別等雨大了,車駕堵在半路上,耽誤了吉時。”

    眾人忙掉頭要去忙碌,劉祿又拉住一人,猶豫一下問:“可有請晏少卿來席上?”

    被拽住的僕從回答:“小人昨夜就去尋過晏少卿,但當時晏少卿病得厲害,連門都沒讓小人進。晏少卿說他今日絕不會缺席,請府君放心。只是晏少卿說自己身體最近睏乏,恐怕會晚幾個時辰來婚宴,讓府君不必刻意等他。”

    劉祿撫須點頭。

    他懷著輕蔑的心想:晏少卿哪裡都好,怎麼看都優秀,可惜他是個病美人。

    風一拂就倒,燈一吹就滅。

    晏傾從去年冬開始生病,身在劉祿府中,劉祿知道這位年輕人一冬吃了多少藥,咳了多少血。劉祿懷著複雜的心情等著晏傾病好,但晏傾的病反反覆覆,一冬都沒有好全,到了春日,還整日窩在府中宅院,少有出門的時候。

    晏傾少數幾次出門的時候,必是陪著他那小情人徐清圓去玩。

    就連上元節,都不肯錯過。

    劉祿想長安那邊的人,把晏傾傳得太厲害了。照他看來,這位少卿也沒什麼嚇人的……待他們殺了晏傾,就說晏傾病死在蜀州。就晏傾這個身體,病死也並不奇怪。

    只是可惜,小錦裡那個“浮生夢”的毒沒了。不然,晏傾死於這種前朝宮廷獨有的毒,除了他們蜀州的仵作,誰又能驗出真正的死因呢?

    劉祿心中又慶幸又不安,在劉禹到來之前,他轉身進了祠堂,向列祖列宗燒香,祈求他們保佑。

    香菸縷縷浮上眉眼,向沒有盡頭的高空飄去。好像冥冥中有一根線,牽著他們該有的去處。

    劉祿點香的手微微發抖,點上幾炷香,香半途折斷。他心裡暗沉,又沉著著重新點香。

    隱隱的不安感在他心中放大。

    於是燒完香後,他仍不肯走,而是在寂靜無人的宗祠,喃喃自語:“喬子寐啊,你死的太早了。不過有晏少卿陪你,你在地下也不孤獨了。

    “你也莫要怪我,我也不曾逼死你,是你自己張揚,動了世家大族的利益,連你本族的人都拋棄了你,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那些人想殺你,我還保全了你族人,說你家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流放的差不多了,何必趕盡殺絕。要怪你也得怪太子羨,怪南國舊朝廷。他們弄死了你堂哥一家,牽連到你,你早該和他們一刀兩斷了。

    “看在我盡心盡力的份上,看在我將蜀州治理得還不錯的份上,你在天之靈,保我兒今日成親順利。”

    燒完了香,他推開門,正看到不情不願地穿著大紅新郎服飾的劉禹在一根廊柱後探頭探腦。

    劉禹眼神閃爍,神智恍惚,大雨在他身後瓢潑如雷。

    劉禹:“爹,我想跟您說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