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9章 中山狼8

    賞花宴推到了六月下旬, 在樊川的芙蓉園中,由廣寧公主暮明姝主持。

    這位公主昔年待在封地裡,今年才回來長安。長安貴族對她並不熟悉, 但是公主到了摽梅之齡,又有陛下的暗示,長安貴族對這位公主便百般示好。

    新朝初建,世家與皇權又在最和諧的階段。這時候的尚公主, 世家貴族們樂意至極。

    這一日的天氣不算好, 陰雲密佈。

    到了下午,徐清圓和蘭時下了馬車,抱著梁丘的花來這芙蓉園。待她看到滿園子青春正好的大好兒郎們, 各個濃妝盛顏的窈窕女郎們, 便瞬間明白這賞花宴的真正意圖。

    徐清圓頭皮發麻,當即便想抱著花掉頭逃竄。

    不想門口眼尖的小廝,一下子盯住了她:“這位娘子好是面生,也是來參加賞花宴的?可有請帖?哎呀, 娘子這花, 養的不是很好啊。”

    徐清圓臉微紅,抱著花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她懷裡的花已經開了花, 確實如梁丘之前告訴她的那樣, 顏色七彩。但大概是缺血的原因,花開得零零散散,幾片葉子枯黃卷曲。徐清圓絞盡腦汁養這盆花,但是效果不好。

    而這在愛花人眼中,分明是這女郎糟蹋了花。

    園林門口的小廝目光驚奇地看了她幾眼:這娘子長得這麼好看, 怎麼連盆花都養不好?這樣品質的花,怎麼參加比試?他們這裡的花, 最次都沒有葉子直接枯了的。

    徐清圓的面容滾燙,已經感覺到周圍各異目光望了過來。

    她不願自己如同猴子般被人在門口圍觀,而這小廝又盯著她的花不放。徐清圓只好匆匆讓蘭時取出公主特意送來的請帖,讓人放她進去了。

    而蘭時還在她身後念念叨叨:“娘子你害羞什麼?這裡郎君們多,有什麼不好?娘子你也到了試婚年齡,郎主不在,你得為自己終生考慮,不可辜負青春年華。”

    徐清圓又羞又窘。

    向來好脾氣的她忍不住回頭,瞪了侍女一眼,小聲:“閉嘴吧你。”

    而這一眼嬌嗔,眼尾瞪圓,清湖般的眼中泛著三月桃花一樣的動人色澤。

    後方宰相府中停下的馬車中,下來的林斯年看到這一眼,腳步停了下來,心口沉沉壓著。

    他身後馬車上下來的林雨若探過頭,目露驚豔,回頭與兄長嬌聲:“阿兄,她可真好看。你認識她嗎?”

    林斯年的臉色重新變得冷淡,不給林雨若一個好臉色。他背手從旁走過:“不認識。”

    林雨若身邊的侍女氣得跳腳,咬牙切齒:“真是混蛋!哪有天天對妹妹這樣擺臉色的?不想來就不要來好了,又不是我們巴著他求著他的……”

    林雨若阻止了侍女的抱怨,非常嚴肅地告誡:“是我央求兄長陪我來的,是我想和兄長處好關係。兄長因為上一輩大人的事,不喜歡我很正常,但我不能因為這樣就也跟兄長賭氣,和他越走越遠。”

    林雨若眨著眼,眼中光華柔軟清亮,她雙手合十地祈禱:“你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多希望我有一個兄長,保護我呵護我。好不容易天上掉下來個兄長……當然要讓兄長放下成見,喜歡我這個妹妹。”

    她提著裙裾走到門口小廝面前,門口小廝自然認得這位宰相府上的女郎,貴女圈中從來少不了這位小娘子的身影。

    小廝賠起笑相迎,連請帖也不用看。卻見林雨若歪過臉,衝他一笑,小聲打聽:“在我們之前進去的那位娘子是誰,怎麼沒見過?她那麼好看,以後應該多參加筵席才是。”

    小廝提醒:“那就是徐大儒的女兒,徐清圓。林娘子,其他人不知道,我給你提個醒,她爹的事真相出來之前,林娘子莫和她走得太近,免得惹火燒身。”

    林雨若一怔,謝了小廝後,輕輕嘆口氣。

    她想這世上很多人明明很好,為什麼偏偏有許多不得不的緣故,讓他們成為獨行客。

    比如那位徐娘子,也比如她兄長。

    --

    徐清圓進了芙蓉園後,將花交給了小廝去評選。

    她完成了梁丘的願望之後,在這裡空站著,一時也沒有其他事做。踟躕間,很多郎君見到她後眼睛一亮,上來與她攀談。而得知她的身份後,很多郎君又各尋藉口地遠離。

    這種不動聲色的氣氛,讓徐清圓頗為尷尬。

    她的侍女臉色已經難看十分,巴不得這些郎君們不要來。徐清圓性子溫善柔和,硬撐著應付這些人,蘭時卻心酸得想哭。

    徐清圓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一直盯著她,她望過去,見是很久沒見到的林斯年。

    林斯年和他妹妹在一起說話,眼睛卻隔著人群看她,目光灼灼。而這樣的吞噬萬物的幽黑目光,徐清圓經歷積善寺梁丘的提醒後,已經在心中生疑。

    出於禮貌,她對遠處的林斯年微微頷首致意。

    卻見那林斯年眼底神色倏地一收,他驀地轉過頭,掉頭走了。他妹妹愣了一下,回頭對徐清圓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去追她兄長了。

    徐清圓渾身僵硬,沒想到連舊識也這樣遠離自己。

    她難受無比地坐下,蘭時來扯她袖子。徐清圓輕聲:“沒關係,此時若是走了,是不給殿下面子。殿下盛情邀約,我不好掃興。”

    蘭時:“可是那些人……”

    徐清圓搖了搖頭,只有臉色如雪一樣白。

    她失魂落魄地喝了一杯酒,暖液溫胃,手腳不那麼冰涼,她重新鼓起了些勇氣。

    她安靜嫻雅地坐在席上,如同古畫仕女圖。她想她可以出演這場戲,人間人情冷暖,她應當習慣並且不去在乎。

    --

    芙蓉園門口,晏傾下了馬。馬被馬廄小廝牽走,他和風若一前一後地走來。

    門口小廝眼睛一亮:“晏郎君,您來了?”

    小廝當然不知道晏傾辦案回京的事,他連晏傾什麼時候離開的長安都不知道。

    只是晏傾長身玉立,生得清雋風流貌,偏偏為人正直低調,說話和氣溫潤,與其他那些貴族郎君都不一樣。

    而且晏傾幾乎每年都會來參加長安的賞花宴。

    小廝笑著登記:“晏郎君今年也沒有請帖嗎?我先幫郎君記下,今年主持賞花宴的是廣寧公主,一會兒小人得把沒有請帖的人名字報給公主殿下。”

    晏傾頷首:“辛苦。”

    小廝嘴快:“不辛苦!晏郎君去年幫我家爭房子,幫我家狀告贏了那大豪門,我們全家感激郎君!如今這麼點兒事,包在小人身上。”

    晏傾沒說話。

    風若與他一同進去,天上悶雷轟轟響了兩聲。

    風若在他身後走得輕快,笑道:“我就說郎君這樣的人,走到哪裡,大家都喜歡。”

    晏傾仍不開口。

    風若望著郎君側臉半晌,見他眉目雖潤,唇卻抿直。

    如晏傾這樣的人,他在能做到的時候,會盡量照顧身邊每一個人。若是他不照顧了,若是他不說話了,幾乎都是被病情折磨得沒有力氣開口。

    風若看看左右無人,便湊過去擔心問:“郎君的病開始嚴重了嗎?那個‘浮生盡’不是才服了兩個月,這就快沒效果了?那個神醫果然是江湖騙子!”

    晏傾第一次服用“浮生盡”,有生氣了幾個月,接下來後愈加虛弱的體質,讓風若印象深刻。風若膽戰心驚,一直等著這一次的“浮生盡”藥效過去後,會給晏傾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此時晏傾搖搖頭。

    風若放下心,心卻不由自主地往下跌了跌。

    他低聲:“那是因為郎君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