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南兮 作品

第八百八十三章 效天子故智

 神京城,城門口 

 楊家的馬車浩浩蕩蕩出了城門,來到城外。 

 楊國昌此刻一身便服,端坐在馬車上,透過竹簾看向一望無際的田野,麥田之上可零星見著一些未化盡的雪沫。 

 “父親,齊大人還有劉大人來相送了。”騎在一匹棗紅色駿馬的楊思弘,高聲說道。 

 這位楊首輔的公子面色悲慼,全無喜色,月前還是首輔公子,現在只是平頭百姓,身份的落差帶來的心態轉變可想而知。 

 楊國昌迴轉過神思,挑簾看向道左,見著齊昆以及國子監祭酒劉瑜中兩人,此外還有禮科給事中胡翼,皆著便服,恭謹而候。 

 楊國昌挑動布簾,在楊思弘的攙扶下,冬日的寒風吹動著灰白的鬍鬚,目光湧起感動之色,說道:“言暄。” 

 齊昆看向那滿頭白髮的老者,近前,拱手行了一禮,道:“恩相。” 

 國子監祭酒劉瑜中,禮科給事中胡翼紛紛拱手行禮。 

 楊國昌看向幾人,感慨道:“不想楊某宦海沉浮數十載,如今致仕歸鄉,還能有幾位好友相送。” 

 “山高路遠,恩相保重啊。”齊昆目光復雜地看向老者,說道。 

 劉瑜中也說道:“閣老此歸桑梓,一路平安順遂。” 

 楊國昌擺了擺手,道:“我已為一介草民,不是閣臣了,可有送行之酒?” 

 齊昆吩咐著僕人,端上水酒,木盤之上酒壺與酒盅一應俱全。 

 然後一旁的僕人端上幾杯水酒,其上已經斟滿。 

 楊國昌目光中見著感懷,舉過酒盅,一口飲盡,蒼老臉頰上現出一抹酡紅,道:“言暄,回去罷。” 

 原本似有許多話要說,但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心懷怨望,反而沉默不言。 

 齊昆道:“恩相一路保重。” 

 “保重。”劉瑜中與胡翼也紛紛說道。 

 “老爺,楚王過來了。”這時,僕人低聲說道。 

 齊昆攏目瞧去,只見那官道之上,數十騎簇擁著楚王陳欽近前,喚道:“可是楊閣老當面?” 

 楊國昌凝眸看去,道:“楚王。” 

 楚王看向那白髮蒼蒼的老者,心頭難免生出一股唏噓,說道:“楊相為父皇效力三十餘年,小王當奉上一杯水酒,為楊閣老踐行才是。” 

 心底卻想起方才廖賢的建言,今日雖然冒著一定風險,但也容易得士林的好感,楊閣老理戶部財計之事近二十載,在雍王府時就與殿下相識,如今相送倒也沒有什麼。 

 至於宮裡的聖上會不會因此而不悅? 

 天子絕沒有這般心胸狹隘,致仕歸鄉的官員,再加上道左相逢,敬上一杯水酒也屬平常中事。 

 而且天子既然決定考察諸子品行、才幹,心態當會發生改變。 

 楊國昌蒼老目光中現出一絲訝異,旋即,恢復平靜,道:“有勞楚王了。” 

 而接下來奉上一杯水酒以後,似乎印證著楚王的猜測,從城門方向傳來一陣騷亂,來了十餘騎快馬。 

 “楊閣老,聖上有諭。” 

 大明宮內相戴權在一眾內衛的扈從下,驅馬而至近前,翻身下馬,笑道:“聖上說,歲末臘月,天寒地凍,這件大氅給楊閣老路上戴著,也好禦寒遮風。” 

 說著,將一件藍色狐裘大氅遞送而去。 

 楊國昌聞言,心頭震動,看向神京方向,老淚縱橫道:“老臣,叩謝聖上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未等楊國昌跪下,戴權已經攙扶起來,笑道:“楊閣老,地上泥濘,聖上說不必行大禮了。” 

 楊國昌從戴權手裡接過大氅,道:“還請戴公公,老臣了此殘軀,為我大漢江山社稷祈福。” 

 戴權笑道:“楊閣老放心,這話奴婢一定帶到。” 

 敘罷話,楊國昌在楊思弘攙扶下上了馬車,在一眾家丁的護送下,車隊遠去。 

 楚王目光凝了凝,心頭鬆了一口氣。 

 廖賢與馮慈對視一眼,暗道果然。 

 楊國昌一去,齊黨勢力大削,天子收齊人之心,以為將來制衡所用。 

 戴權看了一眼楚王,並未多瞧,而是看向齊昆,說道:“齊閣老,陛下召閣老入宮。” 

 齊昆聞言,面色微怔,拱手道:“微臣遵旨。” 

 說話間,與戴權一同前往宮苑。 

 齊郡王府 

 西南庭院,一座書房之內,齊郡王陳澄擠坐在椅子中,看向不遠處的一僧一道,感慨說道:“老楊頭兒這一走,戶部如今只得一位閣臣理事,父皇想調我為倉場侍郎,我原本就押運、接應漕糧,分屬本職,倒無多少欣喜之處,而楚王竟然執掌兵部,實在讓人心憂。” 

 竇榮寬慰道:“王爺不用擔心楚王,江南甄家已經倒臺,楚王再無依仗。” 

 陳澄默然片刻,看向賈雨村,問道:“雨村先生怎麼看?” 

 賈雨村道:“王爺,戶部不比旁處,擔天下錢糧度支之重,來日對虜用兵,也有重用,學生以為這是聖上對王爺的器重之意。” 

 說來有些諷刺,在場之中,就屬現為齊王府主簿的賈雨村出身最高,正兒八經的兩榜進士。 

 因為進士輕易不會投靠藩王。 

 陳澄思量了下,看向那三十出頭,麵皮白淨的中年書生,問道:“王兄,你怎麼看?” 

 其人為忠順王的長子陳泓,當初忠順王因皇陵一案被廢為庶人,天子尋而施恩,由陳泓繼承爵位,但爵位卻永遠削成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