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南兮 作品

第八百七十章 太上皇:太廟獻俘,大快人心!

大明宮,含元殿





待眾臣陸續告辭離去,崇平帝看向那跪在地上,頭髮灰白的老者,說道:“楊卿,平身吧。”





“微臣有罪在身。”楊國昌俯首而拜,蒼老聲音見著幾許顫抖。





崇平帝凝眸看向楊國昌,默然了一會兒,忽而問道:“楊卿今年春秋幾何?”





楊國昌聞言,蒼老身軀微微一震,心頭不由湧起一股悲涼,蒼聲道:“聖上,老臣今年六十有一。”





崇平帝嘆了一口氣,道:“耳順之年,楊卿是哪一年進得雍王府?”





“老臣自隆治二十五年入雍王府任令史,將將三十年矣。”楊國昌頓了頓,聲音已有幾許哽咽。





楊國昌並非是進士出身,其僅僅是舉人,科舉多次都沒有中第,拖到而立之年,走了一位朋友的門路進入雍王府做一刀筆吏,此後兢兢業業,漸漸成為首輔。





崇平帝平靜如水的目光投向楊國昌,說道:“三十年,楊卿這些年自雍王府出來以後,履任地方,為朝廷辦了不少事,於社稷是有功的。”





楊國昌聞言,心頭微動,說道:“老臣蒙聖上知遇,從微末小吏擢拔至禮絕百僚的內閣首揆,老臣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說著,從頭上取下烏紗帽,高高舉起,蒼聲道:“然老臣年邁昏聵,精力不濟,也罹患目疾,視不及遠,於政事處置疏漏甚多,愚鈍而不明大勢,耽誤國事,還請聖上恩准老臣告老回鄉。”





相比上一次的“乞骸骨”做姿態,這一次顯然是真正想要辭官歸隱。





問題,想留也留不住了,天子已經暗示。





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如今大漢國事艱難,朕懷中興之志,朝廷仍需楊卿這樣的老成持重之臣輔弼左右。”





楊國昌頓首再拜,蒼聲相請說道:“老臣主持內閣事務以來,於政事、兵事皆無建樹,不敢當聖上所言。”





崇平帝一時默然,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楊國昌,半晌沒有說話,殿中一時陷入寧靜,唯有帷幔深處的水漏之聲“滴答,滴答”地響著。





此刻殿中似乎有些冷,冬日寡淡的光線透過紅漆橫樑的窗戶照耀在地板上,而戴權早已知機地將內監和宮女屏退,只餘君臣敘話。





崇平帝問道:“楊卿還有什麼話要與朕說的?”





楊國昌抬起蒼老面容來,說道:“老臣以為,賈子鈺少年英才,將略無雙,正如前漢之衛霍,乃為國朝一時氣運所孕,於虜事當有大用,望聖上察其秉性、才幹,善用之。”





崇平帝聞言,瘦松眉毛之下的眼眸看向楊國昌,目光就有些驚訝,道:“楊卿此言,倒是讓朕出乎所料。”





只能說,既已決定告老歸鄉,也就去了私心。





楊國昌默然片刻,說道:“但賈子鈺年紀輕輕,如按著這般勢頭,以後勢必成為權臣,少年封侯,縱觀青史未曾有也,老臣為聖上憂懼。”





既然如衛霍,那就如衛霍一樣,英年早逝,這樣於國於家才是社稷良臣。





所以,為了大漢,待遼東平定,賈子鈺當死!





那樣於大漢社稷才是一樁幸事。





崇平帝面色不變,問道:“朕有何憂?”





這樣的言論,他已經聽了不知多少次,可以說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





楊國昌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聖上雖有囊括四海之心,中興社稷之志,但畢竟將邁知天命之年,老臣請聖上為後繼之君計,不得不防,賈子鈺大奸似忠,臣恐桓趙之事未遠。”





崇平帝面色微頓,目中閃爍了下,說道:“楊卿多慮了,我大漢立國之正,遠邁前代,天下士林歸心,億兆黎民仰望,況有異姓為王,與國同戚,縱觀青史都罕有如此厚待功臣,賈子鈺赤子之心,如真有那等悖逆之舉,則人神共棄,楊卿無須擔憂。”





楊國昌聞聽此言,也不再相勸,說道:“聖上為英明之主,老臣不須多言。”





崇平帝眸光眯了眯,吩咐道:“戴權,攙扶楊閣老起來。”





楊國昌之言,他自然有所考慮,如今的賈子鈺,根本就沒有那等勢力,至於以後……





所謂試玉還須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如果子鈺真的在平定遼東以後,不知進退,日漸跋扈,那時再做剪除也不遲。





他並非沒有後手佈置。





戴權此刻臉上已是一片蒼白,心頭湧起驚濤駭浪,輕手輕腳將楊國昌攙扶起來,思忖著君臣二人之言。





這楊閣老告老回鄉之前,仍不忘永寧侯……





崇平帝看向那頭髮灰白的老者,說道:“金陵四季如春,楊閣老可以南下將養幾年。”





這等閣臣致仕以後,往往不許待在京城,可能會擾亂朝政,大多數會放到南京,但有時候南京也不妥,就讓返回家鄉。





故而天子之言更像是試探。





楊國昌蒼聲道:“聖上,老臣十餘年未曾回鄉,還請聖上允准老臣落葉歸根,頤養天年。”





崇平帝默然片刻,目光看向那老者,對上那並無偽飾的眼神,說道:“如卿所願。”





當然,這般回去以後,楊國昌仍要上疏乞骸骨,經過幾次挽留,然後體面離開,這也是剛剛楊國昌提及三十年舊情的用意。





楊國昌聞言,也不再多說其他,朝著那中年帝王拱手一禮:“老臣告退。”





說話間,拿著烏紗帽向著殿外徐徐而去,蒼老身軀行走的姿態略有幾分蹣跚,背影在崇平帝眼中都佝僂了許多。





此刻天色將近晌午,冬日的日頭高懸天穹,有氣無力地照耀在屋簷琉璃瓦上的積雪上,滴答、滴答的積雪融化聲落在玉階上,襯得天地格外寧靜。





而楊國昌獨自一人出了宮殿,立身在身後高大、巍峨的殿宇廊簷下,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天穹,皺紋凹陷的眼窩微微眯了眯,一時間竟有些眩暈。





這方宮城殿宇,此生應再無歸來之期了……





定了定神,揮了揮手,沒有讓戴權相送著,沿著長長的石階一級一級的向著宮門走去,猶如下山之旅人。





戴權看向楊國昌,目送了一會兒,這才返回殿中,近前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