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南兮 作品

第七百一十八章 賈珩:許是漸入佳境……



            

            揚州鹽院衙門

賈珩瞥了一眼顧若清,也不理會,轉身來到條案之後徑直坐下,經歷司都事恭敬地遞上一份供狀,開始校閱。

“都督,這是圖山的口供。”

賈珩“嗯”了一聲,垂眸開始閱覽,點了點頭,道:“原供存檔,備份幾份,以備查詢。”

其實,先前顧若清所謂無情之言,是因為先前劉盛藻出面糾纏之時,賈珩說的“只要不鬧出人命,可請自便”之語。

可以說,賈珩給顧若清留下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加上錦衣都督的身份,說是無情之人,並不為過。

顧若清深深看了賈珩一眼,也不多言,拉起南菱,準備離去。

陳瀟看向身形嬌弱,楚楚可憐的少女,凝了凝秀眉,來到賈珩近前,說=道:“我這邊兒尚缺個燒火的丫鬟使喚,這個丫頭我收下如何?”

南菱巴掌大的小臉轉憂為喜,目帶期冀。

賈珩翻著手中的汪壽祺等人的筆錄簿冊,並未理會,抬眸說道:“府上不缺燒火的丫鬟,過來幫我看看筆錄。”

心頭卻生出一股狐疑,以瀟瀟白蓮聖女的身份,收著這樣來歷不明的丫鬟到身邊兒,難道真的動了惻隱之心?

在他看來,初來揚州乍到,收一個不知道底細的婢女,實非明智之舉,他自己無所謂,後宅還有黛玉。

陳瀟見賈珩出言婉拒,撇了撇嘴,然後也不說其他,向著賈珩行去。

南菱眼中的熠熠光芒斂去幾分,目光黯然地看向顧若清。

顧若清秀眉蹙了蹙,目光幽凝幾分,低聲道:“走吧。”

說著,拉著南菱,兩個人出了鹽院衙門。

陳瀟緩步走到賈珩近前,倒也明白了少年性情中的堅持,認定的事兒,不行就不行。

可如說那女子來歷不明,她一開始好像就是來歷不明,對了,這人當時親自試探於她,非要查出她的底細。

賈珩放下錄有筆錄的簿冊,沒有將剛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對著一個錦衣百戶說道:“在揚州百戶所連夜提訊馬顯俊,拷問其家眷以及莊園管事,窮究裡通敵國以及走私情狀。”

那百戶應了一聲,然後去傳令去了。

這時,林如海走將過來,問道:“子鈺,下一步怎麼辦?”

賈珩放下手中的簿冊,看向林如海,道:“先等劉積賢的消息,看能不能抓到多鐸這條大魚,然後提訊馬顯俊等一干人犯。”

林如海道:“子鈺,那我在這裡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賈珩溫聲道:“姑父不用陪著這些書吏熬著,姑父可先去歇息,待這邊兒事情一了,我就領著人前往揚州百戶所,提訊一應人犯。”

一直佔著揚州鹽院衙門訊問也不像話,有些像是針對鹽商一樣,而錦衣府在揚州是有官署,雖然不是很大,但也夠用了。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子鈺,我還不困,在這兒盯著就好。”

賈珩也沒有堅持,繼續翻閱著幾人所做的筆錄,其實就是看不同人的筆錄異同,尋找可疑之處。

“大人,劉鎮撫派了人回來了。”這時,一個錦衣番子從庭院外快步行來,向著賈珩抱拳行禮道。

“人抓到了嗎?”賈珩急聲問道。

那報信的錦衣番子回道:“鎮撫沿著血跡尋找賊人蹤跡,但在揚州的運河渡口血跡消失不見,歹人早有接應船隻,鎮撫正領著人,騎快馬沿運河追蹤,但運河兩側街巷眾多,道路不便,未必能攔得下。”

賈珩刷地面色陰沉下來,先前就擔心這個,沉聲道:“傳令下去,派江北大營全部騎軍分成數隊,沿河追蹤,一定要抓住多鐸!另外以快馬給沿河衛所、巡檢司,封鎖沿河渡口船隻,都要仔細搜檢,縱然掘地三尺,也要抓到!”

這時候正是夜幕深重,也就是後世八點多一些,而藉著夜色掩護,視線不清,很容易就沒了線索,如是多鐸中途下船化妝潛逃,抓捕難度無疑會更大。

這時候受限於通信條件,不可能一個電話就讓沿路官軍封鎖。

那錦衣府衛抱拳應命,旋即快步跑離了廳中。

林如海看向那錦衣府衛消失的背影,眉頭緊鎖,問道:“子鈺,還能抓到嗎?”

賈珩嘆了一口氣道:“情況不太妙,如是還有別的落腳點,他們一躲,想要再找到,就不容易了。”

林如海默然片刻,問道:“這東虜的,怎麼就如此膽大。”

賈珩道:“江防、巡檢沿路把守空虛。”

其實揚州百戶所反而沒有太多問題,只是先前上演著一出苦肉計。

這時,一個嬤嬤站在後堂的簾子下,探頭探腦,似在猶豫要不要進來,見到賈珩如電目光投來,欲言又止。

賈珩心頭瞭然,隨著那嬤嬤進入裡堂。

嬤嬤陪著笑道:“大爺,姑娘聽說前院出了事兒,大爺受人刺殺,就打發我問問情況。”

黛玉在後院聽說賈珩赴宴之時被歹人刺殺,一顆芳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屋裡如坐針氈,擔憂不已,聽到前院錦衣回返,連忙讓嬤嬤來前院打聽打聽情況。

賈珩點了點頭,輕聲道:“去告訴林妹妹,就說我沒什麼事兒,一會兒就過去看她。”

那嬤嬤連忙應了一聲,稟告黛玉去了。

賈珩默然片刻,重又回到前堂,看向陳瀟,說道:“瀟瀟,隨我去看看馬顯俊招供了沒有。”

其實,縱然馬顯俊不招也沒什麼用,只要府中管事抑或是親信掌櫃洩露走私之事,闔族都要牽連,不過有沒有私生子就不好說,狡兔三窟。

而此刻,整個揚州城街道之上,火把如龍,人吼馬嘶,大批錦衣緹騎以及江北大營配合抓捕的官軍,封鎖水陸要道,同時向著馬家所在的莊園——德馨園撲去,開始抓捕親眷、管事。

一時間,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話分兩頭,卻說多鐸從浣花樓潛逃而出,沿著揚州城以東的運河渡口順水而下,運河這會兒正是半夜,恰是順水,不多大一會兒行了不少里程,而後剛出揚州城,迅速棄了船隻,向著北境逃去。

揚州二十里外一座矮丘之下,多鐸已經疼的暈過來,意識模糊,直到耳畔悠悠響起家僕蘇和泰以及鄧飈的呼喚聲。

“主子,主子!”

多鐸睜開眼眸,只覺眼前視線模糊,隨著習習夏風搖晃不停地馬燈,暈出一圈橘黃的光芒,從嗓子中發出虛弱的聲音,道:“這是哪兒?”

“主子,還在揚州,我們給主子止了血,鄂倫帶著人坐著船,引著官軍向太平洲去了。”蘇和泰急聲道。

其實,就是用生命為多鐸爭取一條活路。

多鐸聞言嘆了一口氣,一時默然,而原本臉膛已是蒼白如紙。

鄧飈是一箇中年漢子,面容溝壑深深,好像莊稼漢多過武將,壓低聲音道:“主子,我們得迅速回去才是。”

多鐸面色蒼白,感受到下方疼發木,幾無知覺傳來,沙啞著嗓子問道:“我傷勢如何?”

“上了金創藥,血止住了。”蘇和泰面有難色,支支吾吾。

多鐸卻心頭一驚,看向蘇和泰,見著那躲閃不已目光,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只覺眼前一黑,心頭哇涼,他多鐸難道自此成了閹人?

先前與賈珩交手,多鐸中刀之時就覺得大為不妙,那種刀尖挑過,而後痛徹心扉的感覺,幾乎在瞬間讓他知道傷勢嚴重。

蘇和泰“噗通”一下,七尺高的漢子跪倒地上,淚流滿面道:“主子,剛才腿上流血不止,只能先行用繩子扎住,奴才瞧著空空如也,真……真是保不住了。”

女真已經建官立制,在皇宮中也用著閹人,對此並不奇怪,兩個都不翼而飛。

多鐸臉色蒼白,只覺如遭雷殛,天旋地轉,咬碎了後槽牙,但似是牽動了傷勢,陣陣鑽心的疼痛襲來,額頭如黃豆大小的冷汗顆顆滲出,而瞳孔中滿是血淚。

怎麼就偏偏傷到那裡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此刻的多鐸就像做了絕育手術的公貓,淚眼汪汪,生無可戀,一代公貓,就此隕落。

多鐸緊緊閉上眼眸,只覺得心頭屈辱和怨恨恍若藤蔓一下迅速纏繞內心,他託大了,他就算刺殺也不該親自出手,白龍魚服,見困豫且。

“主子息怒,還是要保重身子才是。”蘇和泰見此慌了神,連忙道。

多鐸一言不發,也不知過了多久,低聲道:“我們在這邊兒不安全,漢狗還會追過來!”

他發誓,此生必滅了大漢,要讓那賈珩百倍償還,如能入關,勢要屠了揚州,十日十夜不封刀!

啊啊……

如非多鐸年過三十,已經有了兒子,不用擔心香火傳承,僅僅方才一下,幾乎萬念俱灰,絕不苟活。

蘇和泰與鄧飈連同葫蘆廟的小沙彌,臉色大變,聞言,都是齊齊應了一聲,背起五官幾近扭曲的多鐸,向著濃重夜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