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很甜 作品

第129章 番外(一)

    那個年輕俊朗的窮書生,可如今再想,那天的日頭太大,日光像是給姬崇望渡上一層美好而朦朧的假象,讓她動了心,也生出執念。

    年幼傲氣的小姐啊,心心念唸的就要佔為己有,哪裡管他是不是心有所屬。

    但這麼多年,看多了姬崇望虛偽的皮囊,知曉他內裡的狠毒自私,年少時的怦然心動早就偃旗息鼓了,多年經營,不過是為了人前最後一絲體面罷了。

    可現在連體面也沒了。

    林嬋拉住忙碌進出的姬嫻與,麻布粗衣襯得她那麼嬌小,她受驚低呼:“母親……”

    林嬋眼裡迸出光,緊緊攥住姬嫻與的手,說:“我聽說你阿姐在御前侍奉,新帝溫文爾雅,是個和善的人,她必定能說上話。你不是與她最好麼,你去與她說說啊,姬家也是她的家,倘若姬家出事,她也撈不著好!”

    “母親……”姬嫻與哭著將手抽出來,她帶著哭腔說:“這裡早不是阿姐的家了,我們都對不住她,又怎好求她。您與父親犯下了天大的錯,往後我們若留著命,就好好贖罪吧。”

    林嬋不依不饒,卻逢姬崇望經過,他淡淡道:“為難孩子做什麼,求誰都無用,新帝不會留我。”

    到底是在官場周旋了二十年的人,朝堂局勢,他比誰都看得明白。

    便是沒有姬玉落這樁事,當初他利用國子監造勢,助新帝登基,單是這一件,就註定了他遲早要淪為不能說話的棄子。

    他的存在,便是新帝的眼中釘,新帝怎麼可能放任他繼續在京都任事。

    想必不過幾日,調令就要下來了。

    姬家的榮譽,竟只留了半輩子不到。

    姬崇望面色沉靜,可心中的哀悽不比林嬋少,籌謀了那麼多,賠上了那麼多,到頭來全是無用功。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新帝的仁慈。

    喪禮不過一日,禁中的詔書便下來了,果然是辭了他國子監的官職,下放到地方任吏員。

    連降數職,又是偏遠地區,姬崇望卻懶得為自己辯駁爭取,他垂首不語的樣子,像極了認命。

    出城當日,經由城門之地,姬玉落馬車簾牖敞開,露出張臉,安靜地望著他。

    說不上歡喜,也沒有恨意,那稍稍挑起的眼尾,添的是漫不經心的嘲弄。

    這種嘲弄,姬崇望曾經在一個孩子臉上看到過。

    那日寒意涔涔,霜雪覆臘梅。

    八歲的丫頭由嬤嬤引著,打幾簇梅花枝頭旁繞過來,低垂的眉眼只盯著自己的鞋尖,那鞋面上已經破了個洞,但她抬起眼時臉上沒有自苦的神情。

    安安靜靜,黑白分明的瞳仁裡也沒有驚慌失措,冷靜得不像是個八歲大的孩子。

    那時,她只猶疑地喚了聲:“父親?”

    姬崇望便知道,這是孽債,是尤黛月對他的報復。

    後來送她出城當日,姬崇望站在角門簷下,那孩子透過車窗看他,神情便如此時,靜得像口摸不到底的深淵,無波無瀾,眼尾和唇角那點微不可查的弧度卻恰到好處,彷彿一眼就能將你看穿、看透,還帶著點懶得理你的不屑。

    姬崇望從未與人說過,後來多次午夜夢迴,他常常是一身冷汗驚醒。

    他夢到那雙眼睛,就那樣筆直地望著他,望穿他!

    他停在那裡,姬嫻與催促道:“父親?該走了。”

    姬崇望將包袱給她,只讓她先去城門口排著長隊,自己則徑直朝對面的馬車走來。

    步履沉重,面色亦凝重。

    車窗裡女子支頤斜倚,渾身透著慵懶涼薄的意味,見他來,也不曾坐直,只是挑高了眼。

    四目相對,周遭人群嘈雜,更顯兩相死寂。

    姬崇望醞釀許久,道:“終究是她贏了,她恨極了我,你替她了了心願,也算是交代。”

    聞言,姬玉落先是挑了下眉,而後垂眼,很輕地笑了聲,滿是譏諷。

    時至今日,她其實從未針對姬府做過什麼,只是他自己運氣不好,擋在了權利更迭的風口浪尖,這能怪的了誰呢。

    而姬崇望卻以為,姬家落到這個地步是她刻意為之,是在為尤黛月報仇。

    ……但她確實無意之中全了尤黛月的心願。

    思及此,姬玉落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神態稍顯落寞和茫然,但只一瞬,便被車外一陣高音打破。

    木雕店掌櫃的捧來一塊沉甸甸的紫檀木,展顏道:“姑娘您看,這便是小店新得的木料,您上回囑咐過,小的便一直給您留著吶。”

    姬玉落摸了摸那方木頭,心裡那點道不清的煩悶忽然消散,“回去吧。”

    (2)浮木

    雨夜雷鳴,天邊乍閃過冷光。

    姬玉落驀地睜開眼,氣息起伏不定,但人躺得闆闆正正,沒有發出丁點噩夢驚醒的聲響,然身邊人似有所察覺,一隻大掌壓在她腰腹,將她整個挪了過來。

    男人嗓音帶著將醒未醒的腔調,說:“怎麼?”

    姬玉落側頭去看他,藉著窗外銀白月色,恰能見他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樑。

    她抬手摸準他唇上,指腹感受了下柔軟溫熱的溫度,心才堪堪定下來。

    不及霍顯再問,她就仰起脖頸親過去。

    那一下力道極大,撞得霍顯睏意全散。

    亂七八糟的啃噬似是在發洩情緒,霍顯啟初還算配合,張開嘴予取予奪,直到那隻揪住衣領的手不很安分地往下,直勾住褲腰,他才出手摁住她。

    姬玉落掙了掙沒掙開,惱得在他唇上咬了下。

    霍顯用手肘撐床,稍稍將自己支起來些,俯身用舌描摹她的唇形,逐漸掌握主動權。

    打蛇打七寸,他動作嫻熟地摸到姬玉落後頸,就著這一小塊頸骨慢慢揉捏起來,彷彿開關一樣,指腹上下摩挲間,懷裡的人方慢慢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