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第92章 第 92 章

    人海茫茫,他們從何找起。

    像是有一柄沉重的小錘子,將心底厚厚一層冰磚敲開了一道裂隙,陌生而複雜的情緒升騰而上,溯侑想,兜兜轉轉,他竟是在親人的萬般期待中降世的。

    沒有丟棄,沒有想象中涼薄而不堪的一切,為了能讓他安然出生,他的親人做了一切能做的努力。

    從一樓雅間到一樓廂房旁的漆紅柱子廊邊,溯侑走得快,步履生風,像是趕著去赴一場遲來的約。可真當他靠在緊閉的門邊,又停下了腳步,垂著眼勻了下呼吸。

    就在他即將推門而入時,一樓的盡頭傳來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皇城執法堂弟子服飾,佩戴著嶄新腰牌的少年停在他身邊,看起來有些緊張,幾乎鼓足了勇氣將手中的單子遞上去,道:“薛妤殿下是在此地下榻嗎?這是殿下午時橫闖皇城上空的罰單。”

    他一鼓作氣說完:“總計罰金是五千八百枚靈石,您看——”

    溯侑捏著那張單子,視線靜靜落在上面,看了幾眼,又抬眼看眼前的門,退到一邊,示意那人尾隨在後。等拐到個少人的角落,他一邊轉動靈戒,一邊問:“多少?”

    “五千八百枚靈石。”執法堂的小少年顯得青澀,說話的聲音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落得並不小。

    恰在這時,沈驚時抓著個小從侍路過,見到這一幕,倒退回幾步,忙裡抽閒地拍了下溯侑的肩,道:“不止這個,得知你受傷,鄴都殿下什麼也沒說,但確確實實在你門口站了一下午。”

    他以一種揶揄的語氣強調道:“一整個下午。”

    推門而入時,薛妤正好放下手中的墨筆,她推開窗,又朝身影孤拔的男子招了下手,道:“把障眼法去了,我看看真實的傷口,爛成什麼樣子了。”

    人皇的玉璽印不是別的靈寶,那上面凝聚了數不盡的蒼生信仰之力,因此而產生的傷口不是說能癒合就能馬上癒合的。

    溯侑隨手抓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從起身離開雅間後,他周身氣勢一沉再沉,幾乎已經到了外表掩藏不住,下意識滲出危險之意的程度,可此時此刻,將手背展露在薛妤面前,慢慢抹除障眼法時的模樣又顯得格外安靜平和。

    劍修的手僅次於靈陣師,根根修長,指節銜接流暢,冷白色的皮膚襯出一

    種涼薄的銳利之意,只是以手腕為中心,向外擴出半圓的地方全呈現出一種被烈火灼燒後枯萎的潰爛之色,顏色深鬱,血肉淋漓。

    薛妤看得皺眉。

    溯侑卻不以為意,他完好的右手摁著那張罰單抵在桌面上,聲音裡甚至是含著點微末喟嘆之意的:“阿妤,執法堂的人將罰單送過來了。”

    除了故意整路承沢的那一次,以薛妤自己名義而被執法堂逮住的,這是頭一次。

    往他手背上撒上一層白色藥粉後,薛妤聽著這話,不由直起了身,抬眼掃了眼那張單子,音色淺淡,也沒否認:“嗯,當時怕來不及。”

    “來不及什麼?”

    溯侑知道自己此時的情緒有點不對,但他剋制不了自己親近她的本能,想聽她說更親密的話,隨便說點什麼都好,哄他的,騙他的,刻意遷就他的都行。

    薛妤盯著他那張臉看了半晌,話說得直白而坦誠:“怕皇宮戒嚴,怕再晚一點,我來不及救你。”

    兩相對視,溯侑突然偏頭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用右手突的勾了下薛妤的腰,將人帶到眼前時再伸手圈住,一勾,一摁,她便坐到了那張墊著鵝絨的躺椅上。長長的裙襬散開,柔柔一截,綵帶似的飄在地面上。

    “阿妤。”他的那些躁動和無處湧動的心緒在心裡啪嗒一聲,轉化為了另一種綿柔的,酸澀的滋味,他低下身,在她唇邊親了親,蹭一蹭,再用一種剋制而隱忍的語氣道:“想你。”

    這種低著聲音,氣息滾熱的暗示,薛妤聽懂了。

    她脖頸微微往上抬了抬,露出一段宛若白瓷細瓶頸口的柔嫩肌膚,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樣的意味,像是任君採擷的姿態,又像是上位者點頭允准的恩賜。

    溯侑卻只是用指腹細細地摩挲著她的下頜,而後是微微突出一點的喉骨,再流連著停頓到她頸側,一低頭,他便能見到她那種細細蹙著眉,又同時莫名顯得糜亂的情態。

    理智被火燒得只剩餘燼,他終於耐不住折磨似的徹底彎下了脊背。

    事態失控時,他嘶的側首,不輕不重地咬了咬她耳珠上小小的一塊肉,幾近廝磨般滾熱地請求:“阿妤,你別總擋著我。”

    薛妤慢慢地擦了下唇,顏色豔麗得像是抿上了才制好的口脂,她氣息有點不穩,胸膛微快起伏著。面對面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瞳仁,透亮的一層,像是潤上了幾顆水珠,整個人都被潤養成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圖。

    “為什麼去扯人皇鎖。”

    她指尖勾著溯侑的腰帶,語氣帶著抑制不住的鼻音,語氣倒不是像先前幾次帶著慍怒的質問,而是單純的疑問,或者說是被沈驚時那兩句話勾起了好奇心。

    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她用這種聲音問這種嚴肅的話,像一點點勾人的喘。

    溯侑握著她的指尖,瞳色沉鬱,行動不便的左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腰身上,掂了下,那片巴掌大的肌膚幾乎被完全掌控,化為水融化在他掌心中。

    薛妤推了他一下。

    含含糊糊的纏綿中,他啄著她唇角,飲鴆止渴般堪堪止住動作,在她耳邊低聲道:“也沒什麼。”

    真沒什麼。

    “你那樣珍視的人間,我試一試,也努力去喜歡一點。”

    為了她。

    也只是為了她。

    聞言,薛妤睫毛上下茫然地扇了扇,指尖用上了點力道,溯侑被她勾得往前兩步,兩人幾乎肌膚相貼地靠在一起。

    他順著她手指落下的方向看了眼,靈陣師纖細玲瓏的指節與自己墨綠色官服腰帶交疊在一起,那種色差,足以將任何

    一個男人的理智撕得粉碎。

    他嘶的一下捏住她半截指骨,仰著頭將自己眼瞳中足以迷惑所有人的誘意送到她跟前,道:“阿妤你——想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