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輕焰 作品

第三百三十六章 諜影重重寒兢兢(二)

  ——隔牆有耳——

  “那便好。”渝帝喝了口酒,笑著看向他:“朕似乎有段日子沒見到你,所以今日特地備下幾道,你喜歡吃的菜。今日你不必拘謹,只當是父子的閒話家常。”

  大皇子雙手執杯,誠惶誠恐的施一禮:“是,兒臣遵旨!”

  說罷,他手持酒杯一飲而盡。

  餘光卻始終緊盯著渝帝的神色。渝帝的臉上,始終掛著愜意的笑容,似乎並沒有責備或為難之意。

  酒席宴間,在雲嬪的體貼服侍下,父子二人頻頻舉杯、相談甚歡。很快,二人便都有了醉意。

  與年富力強的大皇子相比,年近五旬的渝帝,顯得更加不勝酒力。歌舞還未結束,他已經支著頭,斜倚在榻上昏昏欲睡起來。

  雲嬪立刻叫停了歌舞表演,跪在渝帝身旁,輕喚道:“陛下、陛下。您喝醉了,臣妾扶您去休息吧。”

  叫了三聲,渝帝才慢慢撐開醉眼,看了看面前一眾擔憂的人。

  他忽然哈哈一笑,擺擺手道:“無妨,繼續!繼續!”

  雲嬪憂慮了看向雙喜公公,雙喜公公連忙欠身賠笑著:“陛下,龍體要緊。老奴扶您去休息吧!”

  渝帝緩了緩神,在雙喜公公的攙扶下,緩慢的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去。

  走到大皇子身旁,他拍了拍大皇子肩膀,又看向雲嬪:“朕去休息一下!禎兒好不容易來一次,愛妃可要替朕好好招待一下。”

  雲嬪一怔,心有疑慮卻不敢違抗,只得翩然福身:“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照顧周全。”

  說罷,便目送著渝帝緩緩離去。

  雙喜公公攙扶著渝帝走出眾人的視線,便轉了個身,推開一扇暗門,走入與大殿相連的耳房。

  這間耳房,宛若一間密室,坐在裡面的人,能清楚的聽見大殿中的聲音。

  此時的渝帝,已然恢復成平日裡那般精明的模樣,臉上哪還有半分醉意。

  他剛一坐下,雙喜公公便奉上一壺溫度剛好的熱茶。

  金盔金甲的燕榮從旁走過來,向他拱手一揖,等待他發號施令。

  渝帝端起茶杯,不緊不慢的喝了口茶:“帶著幾個心腹守在殿外,若二人果真有不軌之舉,便將二人拿下,雲嬪當場處死,大皇子立刻幽閉!”

  “是!臣遵旨!”燕榮容色一正,不敢有半分怠慢。

  “還有。”渝帝隨即又囑咐了一句:“切記!辦這事兒的人要絕對保密,但凡有任何消息洩露出去,朕決不輕饒!”

  “陛下放心!”燕榮拱手道:“今日在此的都是臣的心腹之人,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

  渝帝微微頷首,擺了擺手,讓燕榮退下。

  “雙喜,你說他們會說些什麼?”渝帝輕輕把玩著杯蓋,漫不經心的問道。

  雙喜公公畢恭畢敬的說道:“這……可是為難老奴了,老奴也猜不到。”

  擱下茶杯,渝帝微微一笑,幽幽道:“那,咱們就洗耳恭聽吧。”

  說著,他目光銳利的盯著對面的那面牆,彷彿透過這面牆,就能看到殿內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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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大殿內此時,又是一派歌舞昇平。

  渝帝今日的表現和提前離場,讓大皇子長長鬆了口氣,也徹底放下了警備。

  他鬆懈下來,大剌剌坐在桌案旁,一邊一杯一杯的灌醉自己,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那些年輕的舞姬,唇邊勾起輕浮的笑意。

  酒過三巡,他斜眼睨著一旁端坐的雲嬪,冷笑道:“雲嬪娘娘,父皇可是讓你好好招待我,你不是該來敬酒的嗎?”

  雲嬪翩翩福身,恭敬的說道:“殿下,酗酒傷身,您還是少喝為妙!”

  大皇子冷冷一笑,又猛灌了一杯,口齒不清的說道:“雲嬪,父皇讓你好好招待,我現在喝得還不盡興,你怎能將客人轟走?以前你在瀟湘別館的時候,做得可比現在好!”

  雲嬪低垂著眼眸,一字字緩緩開口:“殿下,可曾記得上巳節之故耳?”

  “啪”的一聲,大皇子將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他橫眉怒目瞪著雲嬪,冷聲斥道:“你不過是個戲子,你以為現在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就可以像別人一樣指責我、瞧不起我嗎?”

  聽到這樣的羞辱,雲嬪並沒有惱怒,而是翩翩一福身:“既然殿下如此有興致,那妾身就奉陪到底。”

  說罷,她提著酒壺走過去,為大皇子斟了杯酒。

  不料,大皇子竟一把抓住雲嬪的手腕,毫無顧忌的打量著她:“聽聞你當初僅憑著一支舞,便博得了父皇的歡心。我倒是好奇,是怎樣的舞蹈能打動父皇!不如這樣吧,你跳支舞來給我助助興,我好再多喝幾杯!”

  雲嬪始終低垂著眼眸,臉上的神色一直波瀾不驚。

  她翩然福身,平靜的說道:“妾身不過蒲柳之姿,是承蒙皇上厚愛,才有了今日的富貴,殿下這話是抬舉妾身了。不過既然殿下有令,臣妾不敢不從。不如妾身為您彈奏一曲,如何?”

  大皇子勾了勾嘴角,冷冷笑道:“看來今日我是有耳福了,能聽到瀟湘別館花魁的小曲兒!”

  一眾舞姬緩緩退下,一個婢女拿過一張椅子放在殿中,雲嬪翩然坐下,從婢女手中接過琵琶,轉緊琴軸,撥動琴絃。

  試彈了幾聲後,一曲壯麗輝煌、慷慨激昂的《十面埋伏》,從青蔥般的十指間緩緩流出。

  雲嬪的指法十分嫻熟,將一場緊張、激烈的戰爭場面,生動的展現在聽曲者的面前。

  大皇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蹙起了眉頭,眸中的神色漸深。

  他彷彿看見了楚漢兩軍殊死決戰的激烈情景:夜幕籠罩下伏兵四起,一步步逼近楚軍的陰森和緊迫。

  還有楚王烏江自刎的悽切悲壯,和漢軍得勝而歸的喜悅和昂揚。

  一曲終了,大殿內靜悄悄的。大皇子臉上的神色諱莫如深。

  他緊緊盯著寒煙,冷聲問道:“我讓你彈個曲助興,你卻給彈了一曲《十面埋伏》,你是在嘲諷我,是四面楚歌的楚霸王嗎?”

  雲嬪放下琵琶,定定的看著大皇子,別有深意的說道:“妾身只想提醒殿下,言多必失!妾身希望殿下要謹言慎行,不要再觸怒龍顏了!”

  大皇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提著一個酒壺,踉蹌走向雲嬪。

  在她面前站定,大皇子忽然一把鉗住雲嬪的下巴,深深凝視著她:“你少假裝關心我!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我是皇子,你是什麼?不過是一個下賤的青樓女子罷了!也配來訓斥我嗎?”

  “妾身不敢!”雲嬪掙脫開他的手,重新拿起琵琶,淡淡道:“既然殿下不滿意妾身的曲,那妾身再換一個罷!”

  說罷,她低垂眉眼,慢慢撥弄著琴絃。

  隨即,她貝齒輕啟,一曲飽含深情的《上邪》從她的朱唇貝齒間,緩緩傾瀉而出: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一曲畢,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大皇子痴痴的看著雲嬪,這一曲情意纏綿,讓他方才的滿身戾氣頓消,眼中更是濃到化不開的深情。

  “寒煙……”忘情之處大皇子,竟一把握住雲嬪的手,動容道:“這曲子……你可是唱給我聽的?唱的可是你的心意?”

  雲嬪大驚,連忙站起身來,拼命抽回自己的手,低呼著:“殿下,請您自重!妾身可是你的母妃啊!”

  “寒煙!”大皇子醉意上頭,看著寒煙楚楚可憐又風姿綽約的模樣,頓時興起。

  他踉蹌走過去,一把摟住寒煙不盈一握的腰肢,嚇得寒煙連連疾呼。

  殿中的婢女和太監,看到這番場景,全都呆若木雞。

  大家面面相覷,卻又不知該如何相勸,只得低下頭去,假裝看不見。

  大皇子的行為愈加越舉,寒煙嚇得花容失色、慘呼連連。可她身形瘦小,又怎敵一個酒醉男子的力氣。

  大皇子動情的呢喃著“寒煙”,全然忘了面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酒樓的歌姬,而是自己父皇的妃子。

  ——幽閉——

  大殿內的聲音,一字不落的傳進了渝帝的耳中。他卻依舊波瀾不驚的喝著茶,似乎並沒有要行動的意思。

  雙喜公公焦急的看著渝帝,思忖了再三,才輕聲道:“陛下……”

  連喚了三聲,渝帝才放下茶杯,彈了彈衣襟,淡淡道:“讓燕榮去吧。”

  “是!”雙喜公公連忙走出耳房,向等在門外的燕榮使了個眼色。

  燕榮會意,輕輕嘆了口氣,立刻帶著幾個金甲衛衝進殿去。

  “住手!”一聲厲喝陡然傳來。

  正欲不軌的大皇子嚇得一個趔趄,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他失神呆了許久,看到來者只有燕榮,才嚯的站起身來,指著他怒道:“大膽燕榮!你竟敢威嚇堂堂皇子!你是不想活了嗎?”

  “朕看你才是膽大包天、目無章法!”一聲龍吟虎嘯傳來,在場之人立刻開始顫抖起來。

  隨著一抹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上。“噗通”之聲接連而起,所有人即刻跪下便拜,高聲疾呼著:“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