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梔子 作品

第74章 好想他

    “公主請先去吧。”

    岑照溫聲道。

    商絨匆匆與岑照告別,被鶴紫等人簇擁著往含章殿的方向去,走出了宮廊,日光無遮無掩地照在身上,那光線令人不敢逼視,商絨半垂著眼簾,滿腦子都是那個黑衣少年。

    好想他。

    她的鼻尖有點酸,但心中對於要見皇伯父的忐忑與恐懼卻淡去了幾分,她暗自蜷緊了手掌,無端生出幾分勇氣來。

    含章殿中,淳聖帝才見了賀氏父子,見德寶領著商絨走進來,他原本因賀仲亭的奏報而陰沉的臉下意識地柔和了些。

    “拜見皇伯父。”

    商絨跪下去。

    若是以往,淳聖帝必會在她還沒屈膝時便會說一聲免了,但今日卻是一言不發地由著她跪下。

    “明月,九月十九便是你的生辰,可朕怎麼聽說你如今是一紙祝文也不肯抄?”

    帝王高坐龍椅之上,再平淡的語氣也透著些難言的威懾。

    “是。”

    商絨垂著頭,不敢看他。

    淳聖帝不防她竟只有這麼一個“是”字,他著實愣了一下,隨即問:“為何?”

    商絨強壓著心中的懼意:“不想。”

    這一剎,殿內一瞬寂靜,德寶變了臉色,忙偷偷去望龍椅上的聖上,殿中其他的宮人也戰戰兢兢的,生怕帝王發怒。

    便連賀仲亭也頗為詫異似的,看向那跪在地上脊背直挺的小公主。

    “不想?”

    淳聖帝著實吃了一驚,他慢慢地揉捻著這兩字,想起來自己已許多年不曾從她的口中聽見這兩字。

    自她從證心樓出來後,他便再沒聽過了。

    “陛下息怒……”

    德寶一見聖上擰眉便忙與一眾宮人跪下。

    賀仲亭也以為淳聖帝必要發怒,他微微垂首,但殿中靜謐半晌,也未聽得淳聖帝再說一句話,他再抬眼,見淳聖帝起身走了下來。

    商絨看見地上接近的影子,她看見明黃的衣袂已在她的面前,她無法抑制地想起他面目赤紅,發狂殺人的模樣,身體細微地顫抖。

    忽然間,

    他蹲下身來:“為何不想?”

    聲音裡聽不出息怒。

    “我既是受大真人教導,為何不能讓大真人代我抄經火祭?”

    她勉強穩住聲線。

    又是寂靜。

    寒意順著商絨的脊骨慢慢爬上來,她抿緊嘴唇,卻聽淳聖帝冷不丁地道:“你年年生辰都要為大燕祈福,也沒有個純粹過生辰的時候。”

    淳聖帝這一句話說出來,一旁的賀仲亭神情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德寶等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商絨抬起眼,對上面前淳聖帝的臉,他竟沒有半點生氣,不知為何竟還有幾分隱約的笑意。

    “這回是你十六歲的生辰,便由著你,讓凌霜替你抄祝文火祭。”

    淳聖帝想伸手摸她的頭,但見她惶惶不安的神情,他懸在半空的手,終於還是收了回去。

    商絨後背汗溼,有些愣神。

    “起來吧。”

    淳聖帝站起身,對她說道。

    誰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白玉紫昌觀來的那批道經可都入了凌雲閣?”淳聖帝見商絨被宮娥扶著站起身,才想起一旁的賀仲亭。

    “已經放入閣中。”

    賀仲亭恭謹地答。

    淳聖帝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對德寶道:“讓凌霜多找幾個得用的道士整理凌雲閣中藏書。”

    “是。”

    德寶垂首。

    凌雲閣是宮中新起的專門存放道經的書閣,此番凌霄衛又從白玉紫昌觀得來了一批觀中珍藏的典籍,想來淳聖帝應該會醉心於那些新入閣的珍稀典籍。

    那麼《丹神玄都經》呢?

    或將歸入閣中暫存?

    商絨心中暗自思量一番,見德寶便要出去,她立即喚:“皇伯父。”

    淳聖帝回過頭來。

    “我願入凌雲閣替您整理典籍。”

    商絨俯身,說道。

    淳聖帝未料她忽然這麼說,他又走近她,“明月,這是為何?”

    “宮中的道經我已見過許多,但白玉紫昌觀的典籍我還未見過,我想在生辰前在凌雲閣中讀書,請皇伯父允准。”

    商絨說著便要再跪。

    淳聖帝及時伸手扶住她,他面上笑意更濃:“朕就知道你並非心有怠惰,也是,抄祝文的事做得多了難免心中煩悶,你要入凌雲閣,朕自然歡喜。”

    “還有一事。”

    商絨垂著眼,鼓足了勇氣:“我聽聞皇伯父對一卷《丹神玄都經》尤為鍾愛。”

    “《丹神玄都經》對你來講只怕是晦澀難懂,”

    淳聖帝此時的心情大好,“但你若真好奇,朕便讓你一觀,反正它也是要存入凌雲閣的。”

    若在白玉紫昌觀的典籍送來前,商絨提及此事,只怕淳聖帝不會這般痛快地答應,如今他有了新歡,自然便能捨得下《丹神玄都經》這卷舊愛。

    “還有,朕雖不喜岑照這個人,但他的才學的確不一般,他自請來做你的老師,朕已替你應允。”

    淳聖帝想起岑照這麼個人來,便又對她道。

    但凡岑照入玉京有過分毫去榮王府見商明毓的念頭,他也絕不會讓此人接近明月,如今看來,岑照與商明毓是徹底陌路了。

    “多謝皇伯父。”

    商絨輕聲應。

    商絨走出含章殿,淳聖帝則在後頭瞧著她的背影,直至她朝右邊去了,他才舒展眉眼,嘆道:“賀卿,你瞧明月是否與朕親近了幾分?”

    賀仲亭聞言,低聲答:“公主與陛下自然是親近的。”

    淳聖帝搖頭:“不,曾親近過的,只是她從證心樓出來就變了,而如今她敢在朕面前說‘不想’,倒是又有幾分以往的神采了。”

    烈日當空大半日,黃昏時便好似在雲層裡融化開來,大片綺麗的彩霞鋪滿天際,投射於晶瑩的琉璃瓦上。

    商絨回到純靈宮後便將自己關在殿內,她握著摺好的紙蝴蝶不知不覺睡了一覺,再醒來,她喚鶴紫進殿,問:“大殿下來過了嗎?”

    鶴紫搖頭:“並未。”

    商絨不再說話了,兀自盯著一道窗看。

    夜幕降臨,月明星稀。

    因為淳聖帝將督辦商絨生辰的事交給了夢石,這些天夢石總是要在星羅觀中忙到很晚,今夜更是如此。

    “恭送殿下。”

    星羅觀的觀主是個眉目疏朗的青年,身著月白的道袍,一身出塵溫和的氣質。

    “白隱觀主不必送。”

    夢石頷首,揉著眉心被人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中有個少年在打瞌睡,他等著侍衛將馬車趕得遠了些,才去喚那少年:“折竹公子。”

    少年打著哈欠,睜開一雙迷濛的眼。

    “簌簌每年生辰星羅觀都會安排祭神舞,挑的都是些特定出生月份的少年少女,他們多是官宦人家的兒女,並不從民間挑選,我會盡快想辦法為你弄個身份,將你安插進去。”夢石說道。

    “祁玉松?”少年語氣慵懶。

    夢石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