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送 作品

58、第五十八章

    秋穗沒想到, 她千防萬防,竟還是叫人給瞧見了,一時有些汗顏。但細細回想,又覺得自己並無失禮越矩之處, 所以也就不怕他, 並坦然道:“大人既是瞧見了, 怎麼不現身?”他要是當時現身了,何至於叫她被那趙縣丞糾纏那麼久。

    但顯然這些話,她是不敢對他說的。

    傅灼這會兒心情極是不錯, 步伐緩慢且輕快,哪怕是又被身邊之人埋怨了,他也並不惱,只仍笑著道:“記得你當時離開之前, 我有問過你,回鄉後會想擇個什麼樣的夫君。當時聽你的意思,是想隨便湊合個能過日子的就行。但沒想到, 你竟是這樣湊合的。”

    見他走得這麼慢, 秋穗也不好加快步子, 只能陪著他一起慢慢走。

    聽他這樣說,她撇了撇嘴,覺得他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條件擺在這兒呢, 自然只能擇個差不多的。當然,她眼裡認為還不錯的人, 肯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秋穗說:“趙縣丞也沒什麼不好吧?他有功名在身, 長得也不錯,性情也好。只是合不來,不適合做夫妻而已。可哪怕就是這樣, 能同他相看一場,也是我高攀了呢。”秋穗心裡也的確是這樣想的,他們各有所求,只是不適合做夫妻罷了,但不能絕對的否了人家。

    像他這般條件的郎君,闔縣上下,想把女兒嫁給他做填房的人家,還是多了去的。

    但傅灼聞聲卻輕呵了聲,自然是不贊同的,只聽他冷聲中帶著些戲謔的味道,說道:“原以為秋娘子擇配偶的眼光會多高呢,沒想到,是越來越差了。”

    秋穗:“?”

    既然是用了“越”這個字,那首先肯定是她得有幾個才對。可她自回家後,除了相看過那個方秀才,就是這個趙縣丞了。比起方秀才來,趙縣丞不算是更差的吧?

    秋穗說:“那個……我回來後只相看過兩個,這趙縣丞還是要比另一個好些的。”

    秋穗也不想因為她和趙縣丞的親事黃了,之後就彼此記恨上。若能和睦相處,她自然還是不願同人結仇的。所以,雖然她今天對趙縣丞說的話有些刻薄且難聽,但她還是不願在外面說他壞話的。

    尤其是傅家郎主這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前,萬一影響了人家趙縣丞的仕途怎麼辦?

    若真那樣,那可真是結了大仇了。

    而且,這對趙縣丞也不太公平。平心而論,他這個人雖不完美,但卻算得上是還不錯的。

    秋穗是實話實說,但這些話聽在傅灼耳中,卻是極不中聽和刺耳。

    所以,在她心中,是壓根從沒把他歸列到可託付終身的夫君人選中是嗎?

    傅灼的性子,絕對算不上是好好公子。他會有些愛計較,尤其是在他在乎的事上。

    所以,傅灼便直接問她:“你對我成見很大?”

    秋穗懵:“沒有啊。”她哪裡敢。

    傅灼側首望她一眼,這一眼意味深長,看得秋穗心裡直髮怵。然後,還沒來得及細想哪裡又得罪了他,便聽他又說:“你不是說我年紀大,脾氣差,還不會疼人嗎?”

    秋穗:“……”果然,他就是個斤斤計較又愛記仇的人,一點都不大度啊。

    她以為在她收到警告字條的時候,這件事就已經算是過去了。卻沒想到,他竟能記在心上這麼久。

    關鍵她現在被他堵上了問這句話,她要怎麼回?

    秋穗平生第一次產生了想抽自己嘴巴子的衝動,她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若能時光倒流,回到離開侯府之前,她絕對不會對九兒說這些。

    她也是傻,怎能和九兒說那些呢?九兒是修竹園的人,對傅五郎主又是絕對的忠心。若郎主不問還好,一旦問了,她勢必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秋穗心中並不怪九兒,她也是當過奴婢的人,自然知道為奴為婢的難處。既是主家特特問了,她若不說實話,她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的錯。

    許是……當時贖了身,就要做良民了,她興奮過頭了吧。這才犯下了這樣的口舌之錯,以至於埋下了今日的禍根。

    但錯了就是錯了,秋穗也不狡辯,她只是十分誠懇的要朝傅灼跪下請罪。但傅灼意並不在要她請罪認錯,此番提起,也並非是要追究和懲處的,所以才見她彎膝,他便立即抬手去托住了她。

    “都已經贖身了,怎麼如今還是一言不合就跪?”傅灼蹙著眉,稍稍提力,便將她託了起來。

    然後解釋:“我只是懊惱,原來我在你心裡竟是那樣的不堪。今日再提,並非要追究,只是想知道,你當日說我這些話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其實秋穗當日並沒說得這麼難聽,她只是客觀的去分析了傅五郎主的情況。說他年紀稍稍大了些,也是相較於還未娶親的那些郎君。說他脾氣不好,也是因為他平時的確很嚴肅。說他不會疼人,也是因為他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會憐惜日後娘子的人。

    秋穗站在他身邊,稍稍落後了他半步,慢慢跟著他往前走。

    夕陽已沉,天邊晚霞如織錦,正倔強的綻放自己最後的光彩。二人在赤紅的天幕下緩行,襯著四周的蕭條,倒更顯得他二人卓爾不凡,像是天上跌落凡間的仙人仙女。

    秋穗也並不在他面前耍什麼心機,這會兒只誠懇答他話說:“我那日說那些話,不是有心的。我那日的話,也沒有郎主方才說的這樣難聽,我說郎主年紀稍稍大了些,也是相對於成親的年齡大了些。您一心都撲在公務仕途上,老太太都那樣著急了,您也半點娶妻立室之心都沒有,可見日後娶了娘子,也是不會多疼寵的。我那日只說了郎主的不好之處,郎主還有許多好的品性,我未來得及說出口。禍從口出,我知道是我錯了,所以郎主即便是罰我,我也全都認了的。”

    聽她老老實實的把這些話都親口說出來給他聽,傅灼心中連那最後的一點憤懣和不甘也沒有了,又哪裡還會懲罰?

    不是不讓她說,只是……若心中真對他有成見,大可直接同他說。

    他們之間的事,她對他的評價,又何必叫另外一個不相干的人牽扯到其中來。

    所以傅灼說:“你說的句句屬實,我又罰你什麼?”然後也順勢笑著同她談婚姻,“之前一直不肯議親,你可能猜到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