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送 作品

43、第四十三章

    次日一早, 天還沒亮,秋穗就自然醒了。但餘喬氏醒得比她還早,這會兒正在廚房裡忙碌。

    秋穗沒有睡懶覺的習慣,既是醒了, 自然就穿衣起身。深秋時節, 一早上霧氣很重, 鄉下更是比城裡還要冷上三分。推門出來,撲面而來一陣寒風,冷得秋穗不禁哈氣搓手。

    廚房裡亮著零星一點光, 秋穗直奔了過去。廚房因生了火的緣故,倒是極暖和的。餘喬氏一邊在忙,一邊見女兒來了,忙說:“這時辰還早呢, 等早飯好了娘叫你,你再回屋去歇會兒。”

    秋穗不敢說自己在主家侍奉時難能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機會,早養成了早起且少眠的習慣, 這會兒醒了就不困, 只能道:“從昨兒開始, 我就跟做夢一樣,總覺得美得不真實。這會兒也睡不著了,就讓我和娘一起好好說說話吧。”

    餘喬氏心裡也美滋滋的, 這會兒臉上的笑是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住。

    “當初你走,我和你爹就難過得要命。這十二年, 沒一天是不盼著你回家的。幾年前家裡日子好了些, 寫信叫你回卻遲遲不見你回應,我們又是日日擔心。如今好了,如今一切塵埃落定, 咱們一家總算能吃上團圓飯了。”

    廚房裡的活是秋穗最拿手的了,隨便瞧了幾眼,她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手上忙碌著,秋穗口中說道:“主家老夫人喜歡我,就想多留我兩年。但她老人家是個和善人,曉得我的心思,最終就算不捨也還是放了我出府。”

    餘喬氏也十分慶幸道:“虧得當年是遇到了這樣好的人家,若是去了別家,主家心眼兒不好,或是心思不正,那可得苦了你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改明兒定要擇個好日子,娘帶你去廟裡拜山神娘娘。”

    一邊說話,一邊見女兒和麵、揉麵、調餡兒手法竟如此厲害,餘喬氏驚訝之餘,不免要問:“穗兒,你不是近身侍奉主家老太太的嗎?怎還兼任廚房的活兒?”

    秋穗卻笑說:“是早年間侯府上來了位南方的厲害女廚娘,我瞧老太太十分喜歡她的廚藝,便悄悄拜了師跟著學的。”一邊說,一邊手上動作仍沒落下,“當時女兒也存了點別的私心,想著日後總是要贖身回家來的,若能有這樣的一門手藝,日後回家來也能經營個什麼行當。不說發多大的財,至少能賺點花銷銀子。”

    餘喬氏點頭,農戶人家,便是女子,也是需要幹活的。

    也有那些不幹活的農家女,但得命好託生在富農家裡。比如說,他三叔家的葵娘。

    十二年前三房分家,大房和他們二房的都從老宅分出來了,就三房還跟著老太爺一起過。說是家產也分了,但老太爺這輩子會鑽營能經營,他自己身上肯定還存了不少銀子錢。三房那雙兒女跟著老太爺過,哪裡能吃半點虧?那葵娘嬌養得白白胖胖的,別說下地幹活了,她連自己的衣裳都不洗。

    如今十五,正到了說親的年紀。他三嬸孃曾經在村裡放過話,說他們家葵丫頭非城裡的少爺不嫁,非讀書郎不嫁。

    想起那兩房來,餘喬氏不免笑了下,她對女兒說:“一會兒吃完早飯娘去鎮上買酒割肉,今日咱家要好好擺上幾桌,把這些年幫過咱家忙的人都請來吃一頓。”辦酬謝宴是一方面,給女兒接風洗塵也是一方面,再有就是,如今女兒回家了,也好叫外頭人都知道這事兒,村裡叔伯嬸嬸們也都見一見女兒,叫他們瞧見女兒的好,日後若有合適的郎君,也好給介紹著相看相看。

    秋穗也就是年紀稍稍大了些,比別的方面,她哪一樣不比那葵娘強?

    趕集要趁早,不然怕肉會不新鮮,所以早飯匆匆應付了幾口後,餘喬氏就要出門。

    秋穗卻攔住了她。

    秋穗進屋,從箱子裡的包裹中拿了個五兩左右的銀子來。出來後,她將銀子塞給母親。

    餘喬氏推讓說:“你的錢都是你的,你都留著,日後全充作你的嫁妝帶著傍身。這幾年你爹教學生讀書識字,能賺束脩錢,今日宴客,爹孃花錢,哪能拿你的錢?”餘喬氏肅著臉,萬不肯收。

    秋穗知道爹孃手頭其實並不寬裕,家裡要供弟弟讀書,那是花錢的大頭。且自三年前爹爹開始多收了學生起,就不肯要她往家寄銀子了。她在侯府很快就做到了老太太身邊一等婢女的位置,原就有二兩的月銀,老太太又疼她和春禾,自己私掏腰包又一個月貼補她們二人一人一兩。

    她在侯府一應吃穿都不必自己花錢,月錢幾乎是都可以存住的。這樣一來,三年來也存了不小的一筆。

    這筆錢,她將一部分裝在了老太太給自己的嫁妝盒子裡,另外一部分帶了回來,就是想給家裡。

    秋穗沉著道:“這五兩阿孃先拿著,今日多買些酒肉菜回來,既然宴請了,咱們就好好吃一頓,萬不能寒磣。你們這些年沒再收女兒的錢,女兒私存了不少,其中有五十兩就是要交給阿孃的。家裡如今雖境況好了很多,但安哥兒讀書花錢仍是大項,且哥哥也到了年紀,也該考慮他的終身大事了。”

    “女兒若身上沒錢也就罷了,左右咱們一家人一起吃苦些,也無妨。可如今女兒身上有錢,沒道理叫女兒一個人富,只幹瞅著爹爹孃親和阿兄阿弟們受窮的。”又說,“女兒這些年光月俸銀子都存了百八十兩,何況還有主家老太太給的嫁妝銀子。”

    秋穗說了這麼多,餘喬氏夫婦倒是為難起來了。

    的確,家裡近幾年近況雖好了些,但也勉強過得去。供安兒讀書要錢,還有豐兒的終身大事。

    但這些錢是女兒拿十二年的青春歲月換取來的,他們拿著花只覺得心酸,餘喬氏其實也很不忍心。

    但秋穗卻說:“都是一家人,利益都是互通的。爹爹孃親疼我,所以捨不得花我的錢,可我也體恤爹爹孃親啊,我捨不得你們再辛勞下去。再說咱們一家人全心全力供安兒讀書,我也不是半點好處得不到的,日後等安兒高中了舉人老爺,中了進士,我的身份也會再跟著抬一抬,我也是要沾他的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