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肉 作品

第61章 乞巧

    她與祝纓經歷不同、見識自然也不同,叫她做官是做不到的,收租理家倒是可以,但之前是幫於妙妙管“夫家”後來是幫馮夫人婆媳管“孃家”,做的都是輔助的活兒。她可不想再嫁個什麼人,寄希望於婆家對她好,讓她理事。

    事到如今,這個孃家也有點呆不下去了。

    她想:我並不是心狠不要親孃,可這個“孝”字,真是太難了!如果不曾見過小祝雖累且險但是舒展的生活,我也便認命了。如今叫我認命,那可辦不到了!

    做官不行,生意買賣也有點難,一個內宅婦人能想到的就是出家!買張度牒,頭髮一剃,遁入空門。花姐此生,頭一回覺得這個“遁”字十分的妙。一入空門,再要籌謀接下來的生活就方便了。不管是還俗,還是自己經營個小庵堂,都有了點餘地。雖也知道,好些個尼姑、坤道生活困苦又或易為歹人謀算,然而,在這家裡好像也是被謀算。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不成呢?總要往外伸伸腳,為自己走兩步路,才能說“不枉到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枉老天叫她遇到過小祝,見過不一樣的人。

    這裡,花姐打定了主意,那一邊,她兄嫂也在屋裡說悄悄話。

    馮大娘子伺候完婆婆才能回房吃飯,邊吃邊與丈夫說話。她丈夫有著一切平庸子弟的特質,能力一般、品行一般,不過對自家人心地倒不壞。聽了妻子的回話,說:“她有主意,只要不出格,咱們也不白看著。她要沒主意,將來妹夫過於死板,也略攔一攔。盡了咱們的心,以後她過得不好,也怨不得咱們。你我心中無愧就是了。”

    馮大娘子道:“這麼好個人,怎麼就攤上……”

    “去!別胡說!我是擔心吶,她要萬一不肯嫁,學那烈女一般,或自割耳朵、或自截手指,又或者像夫人一樣毀傷容貌……”

    馮大娘子冷笑道:“那夫人得誇耀一番女兒的品格,心裡恐怕也不是完全不得意的。”

    夫婦二人對望一眼,都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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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馮大娘子心裡有事兒,早早起來去婆婆那裡伺候著,巧了,花姐也到得很早。兩人把乞巧節的單子給馮夫人看了,馮夫人見上面還有給沈家的禮物,略指了幾樣說:“這些,不是京城用的,改了去。咱們家才回來不久,我寡婦人家也不好太熱鬧……”

    等說完了,花姐道:“娘,我想往廟庵裡做些善事。”

    這個馮夫人就很樂意,說:“不錯,再點香油錢。好叫菩薩保佑你。”

    花姐道:“咱們月月都借它錢,然而一月不給,倒叫人惦記,或要說咱們忽地吝嗇了。且舍米、舍錢,花用完了也就完了。”

    馮夫人道:“你有話便說,怎麼與我繞起來了?”

    花姐福了一福,道:“我想,不如咱們舍兩張度牒出去,凡度了的,只要她還在佛門裡,就該想著是咱們給的度牒、念著咱們的好。這是一生的善念,娘看呢?”

    馮夫人笑道:“我的兒,還是你聰明!”又讓兒媳婦去打聽度牒多少錢,劃出錢來去辦這個事兒。

    馮大娘子心道,這家裡進項不多,一口氣倒出去不少,這妹子是怎麼了?難道是對親事沒了別的指望,只好寄望鬼神了?

    她不敢駁馮夫人,只得接了。出去使人一打聽,說是一張度牒要一百二十貫。

    花姐聽了,心道:一百二十貫,那我出得起了!到時候我也要領這個差使,借這個勢,使我的私房多買一張度牒,再從我房裡出絹布,做幾身僧衣,我自家身量的也多做兩身。

    她心裡把後路都安排了,也不對兄嫂說,也不與丫環婆子講。

    待回到房裡,卻聽王婆子回說:“一張度牒一百貫。”

    花姐就知道,這裡頭有人吃了回扣了,心道:那更好了!還能省些錢安排旁的事。她知道馮夫人御下嚴厲,自己一旦逃走,房裡僕人必吃瓜落,思量著先借故把房中的丫環攆走,王婆子也趕走安排好,給她們些錢,使她們受責之後生活也有些著落。

    自己還須得做兩身男子衣裳靴帽,以防叫人認出來。還得留意梯子在何處、京城何處可以暫時棲身等。

    她不打算離京城太遠,一則孤身前行也沒個目標,二則路上確實難走。總之,先離開馮府,再做別個打算。

    馮大娘子因乞丐將近要辦事,便回了馮夫人,度牒這事須得些時日,等乞巧節後,在馮夫人生日的時候,直接拿錢給廟庵等處:“叫他們自己買了。”

    花姐因有自己的打算,便說:“不好不好,錢給了廟裡,是方丈、主持們定了給誰,是他們的人情了。不如我們陪娘各處走走,擇了投了緣的、未受戒的,叫他們領咱們的情。”

    馮夫人聽女兒的,馮大娘子無奈,只得說:“那也要乞巧後。”

    馮夫人道:“乞巧後,你著緊辦。”

    花姐算著馮夫人的生日,心道:那我的男子衣裳也該趕緊準備了。

    又藉口要給哥哥們做衣裳,開始動手準備。料子才備下,乞巧節便到了。

    此時房中上下都知道她查問錢財是為了施捨,又都不背後對王婆子指指點點了,王婆子心情也好了不少,說:“正好,乞一雙巧手,好做衣裳。”

    花姐笑笑,與馮大娘子跪在馮夫人身後,一齊拜了下去。

    那對婆媳禱的什麼不知,花姐雙掌合什,唸的卻是:織女織女,你是仙子,求你賜巧手的人太多,我不求你這個。縱有無雙巧手,困於此處或困於彼處之內宅,又有何用?終不過一個巧手的徒囚而已。但乞賜我半分勇氣似小祝,叫我能邁出這一步,不求你親自解我困厄,只求我不再做囚徒。

    拜完起身,忽然失笑:想來小祝不會拜織女的吧?她拜孔夫子還是孫將軍?她可真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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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纓當然不拜織女,不過張仙姑拜,以前家裡窮,擺不出這一桌子供品,也沒幾個人陪她玩兒。

    如今倒好,左鄰右舍住得都小有家資,女眷也有閒心,張仙姑倒與她們玩得開心。

    祝纓也不管這個,依舊讀書、練字。

    到了八月裡,張仙姑又張羅該給祝纓做秋衣了:“哎喲,怪道人人都要做官兒,這米、這衣料、這草料……哎喲喲都不用自己愁了……”

    祝纓與大理寺諸同僚的散官品級到底是升了,因品級升了,因是散官虛銜,能拿的錢米還是多了一點點的,又有地方上往京城各衙孝敬的,祝纓也分了一些,張仙姑更是開心。她一開心了,唸叨的事兒就少了,全家都挺輕鬆。

    這一日休沐,祝纓穿著衣做的便服,往街上轉了一圈兒,與張仙姑的“大兄弟”張班頭一起吃了回茶,回來路上給祝大捎了一包滷味下味,又給張仙姑買了包點心。

    張仙姑接點心又笑罵:“你有錢沒處使,又亂花!我不能再吃啦,再吃,再胖,點心不花錢,衣裳要花錢呢!”

    祝纓道:“又饞,看到了眼睛都要長在上頭了,又不捨得吃。就吃了,胖了再做。再說了,本來是太瘦了,胖點兒好。”

    母女倆正溫情脈脈,突然,門被拍響了。

    張仙姑張口就說:“誰啊?!”

    祝纓聽這聲音很急切,對張仙姑道:“我去開門。”

    門一拉開,卻是陳萌親自到了,他好有一個多月沒找祝纓了,此時過來,祝纓問道:“怎麼了?”

    陳萌擠進門裡,反身將門一扣,在祝家小院裡來回逡巡。祝纓問道:“大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冠群沒在你這裡嗎?”

    “啊?”

    “少裝了!你一向有主意的,說,是不是你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