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69章 胭脂蠱(五)




    然而郭恆掀簾的修長的手卻未放下,跟著又鑽進來個嬌小身影,站在他身旁,著紅裙戴帷帽,分明是個女子。



    男人狎妓,還帶個姑娘來的卻少見。不過也不是沒有那等愛好特殊的,老鴇將二人打量一番,“道爺這是想怎麼玩?”



    “不玩,尋人。”沈溯微遞過一錠金,“舍弟郭義,人可在裡面?”



    “呦,這一晚上這麼多人,我哪兒能記得清啊。”老鴇見二人不是消費,反來生事,面上陪笑,卻不接金子,一轉身便要溜走,但沒有走成。



    一根帶倒鉤的細鞭,套住了她的脖子。



    “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徐千嶼直接將帷帽摘下,手一推,叫沈溯微把金子收起來。雖然她也沒有什麼進妓館的經驗,但到底在南陵做了十四年的紈絝,知道這聲色場館的人都油滑得很。



    師兄這般溫柔講禮,是要被欺負的。



    趙明棠一雙眼睛本就窄而翹,又著豔妝,眼下一點淚痣,如柳葉兒刀裁,十足鋒利,“郭義娶了老孃才兩天,人就敢跑過來找他的相好,安知不是你攛掇的?”



    “啊呦,我沒有。”老鴇紮起手,求饒道,“姑娘息怒,我萬萬不敢哪。”



    “你不敢,那你把他找出來;找著了人,我回去抽他,賞你。”少女的聲音清脆,引得包廂的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我今日不爽,總要抽個人。你要是找不出來,那便是你們憐香坊欺負我趙明棠。我掀了你的攤子,抽你也一樣。”



    說罷一勒脖子,蹭破了老鴇的頸皮,將她嚇得哎呦哎呦直叫喚。



    右手掌風一掀,碎了桌上兩個茶盞,擺明了專程鬧事,又將那探頭觀望的人嚇了回去。



    “我這就去找!姑娘道爺息怒,息怒。”老鴇脖頸還在人手裡,眼珠一轉,擔心起自己的生意,“先坐裡面喝盞茶,清清火,待我將人找來。”



    徐千嶼“哼”了一聲,放開她往進走。



    沈溯微忍不住側頭瞧了她一眼。



    徐千嶼小小年紀,不知何處學的,捉姦倒是很有經驗。



    雅間裡面,老鴇給二人好吃好喝招待,徐千嶼拽著她卻不放手,吵著鬧著要她去找郭義。老鴇很是為難。



    一是因為郭義是她這兒常客,如得罪了,日後少棵搖錢樹;



    二是因為郭義此時恰好和她憐香坊的頭牌黎雪香睡在一處。黎雪香是她的寶貝,趙明棠如此盛怒,若讓她見著,萬一給美人臉上抓上一道,傷著損著,這生意還做不做?



    “明棠姑娘,可別為難我了。”老鴇賠笑道,“我這不是得一間一間地去找麼,總要點時間。”



    “那你去找。”徐千嶼翹著腿,吹了口茶,“你找你的,我找我的。你先告訴我,郭義平日裡還喜歡哪些個小賤人廝混?”



    此舉正中老鴇下懷:“以往也就是和玲瓏、璇璣兩個喝過酒,我帶你去找她們!”



    這玲瓏、璇璣是雙胞胎姐妹兩個,總是成雙出現。老鴇想,兩個人打趙明棠一個,應能少吃點兒虧,還能拖延一會兒時間。



    方才她打手勢給小丫鬟,叫她們偷著給郭義通風報信去了。但不知為何,郭義還是沒出來,黎雪香心裡也沒個數,急得她團團轉。



    “哥哥,你就別進去了。”到了玲瓏、璇璣二人閨房前,徐千嶼倚在門口道,“省得汙了你的名聲。”



    “好。”沈溯微沒有勉強,單是站在門口。待徐千嶼進了門,他餘光瞥見老鴇悄悄溜走,知道她要親自去通傳郭義,便悄無聲息地綴了上去。



    房間裡面,玲瓏璇璣二人手挽手坐在一處。



    兩人約莫十六七歲,髮髻高挽,身著一模一樣的翠綠坦領,襯出如雪肌膚。一對嬌美面孔相似,如並蒂之花,只是玲瓏戴金釵、琉璃耳墜,璇璣插玉簪、戴貓兒眼耳鐺,加以區分。



    雙雙仇視地瞪著眼前的趙明棠。



    玲瓏道:“你欺人太甚。”



    璇璣道:“你大約就是這樣兇,才留不住郭大哥,卻與我們為難。”



    兩名少女雖放著狠話,卻手拉著手,身子瑟瑟發抖。



    因為趙明棠將鞭子捲起,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白皙的手心。她方才一鞭抽裂了案臺,逼著她們把眼前的兩盒胭脂吃了。



    胭脂豈能吃?這不是作踐人是什麼?



    “廢什麼話呀。”趙明棠眼神兇得嚇人,“給我吃。”



    到底身在煙花地,命運不由人。玲瓏扛不住了,望了妹妹一眼,拿起胭脂,準備身先士卒,璇璣也顫巍巍地拿了起來。



    那胭脂香得嚇人,剛嗅了一下,二人鼻中雙雙掉出來一隻細長、透明的胭脂蠱蟲。



    不等徐千嶼說話,她們眼睛一睜,花容失色,嚇得地尖叫起來,相互抱著,直從案前跳到了床上。



    徐千嶼淡然取出萬鴉壺,滅蟲。



    二人旁觀此景,這下不等徐千嶼說話,她們爭先恐後地撲了過來,一人捧起一盒胭脂猛聞,香霧嗆人,她們又是咳嗽又是噴嚏,又先後排出許多蠱蟲,都被徐千嶼燒了。



    璇璣還嫌驅蟲不徹底,打開胭脂,咬咬牙,準備往嘴裡倒。



    “哎,你幹什麼。”徐千嶼忙攔住她,“你還真的吃啊?”



    “我……”



    “別吃,有毒。”徐千嶼將胭脂搶了過來,一回頭。玲瓏翻箱倒櫃,捧上一大把未啟封的蜜粉、胭脂,眼巴巴地看著她:“仙女,送你。”



    璇璣也找出一堆耳鐺、釵環,道:“仙女,謝謝你,你是來救我們的,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方才罵了你……”



    “不用謝,以後若不想被蟲吸乾,別同郭義在一起。郭義之後的恩客,也別再見了。”見兩人點頭如雞啄米,徐千嶼從裡面挑了一小盒桃花胭脂,頓了頓道,“你們知道郭義平時還喜歡找誰嗎?”



    兩姐妹對視一眼:“他一直是黎雪香黎姐姐的恩客,只是幾日前,黎姐姐有事,才來找了我們。”



    “黎雪香……”徐千嶼喃喃。



    待出房門,徐千嶼左右顧盼,見沈溯微不見了,有些生氣。



    這四面都是妓子房間。郭恆一介道士,亂跑什麼。



    她正準備打聽一下黎雪香房在何處,天上飛來一隻紙鳶,落在她手裡,翅膀上面是師兄的字跡:“二層左手邊第三間‘集雅閣’。悄聲。”



    徐千嶼嘴角一翹,提起裙子跑下樓,小心翼翼地推開集雅閣的門,探進腦袋。



    徐千嶼先看到郭恆的背影,他極高,道袍雪白,塵埃不染。他立在一道翡翠珠簾前,目視前方,簾後是歇息用的小塌,現下榻上也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