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摘雕弓 作品

第32章 枇杷果(六)




    徐千嶼點點頭。跟她本人說,倒是不算洩露。



    她又看蔑婆婆一眼,恰好屋內有筆墨,徐千嶼取了來,令蔑婆婆伸出手臂,照著那密令在自己手臂上抄繪了一份。



    蔑婆婆不安:“這樣行嗎?”



    “如何不行。”徐千嶼又道,“你確定太上長老閉關了?”



    “確定。此番出海遠行,還帶了好些童子,船上裝了差不多半年的衣物和香料。”



    徐千嶼說,掌門早就答應,太上長老一走便將她放出來,只是忘記下令而已,她出去是理所當然。



    且她只是抄小路去戒律堂,戒律堂人稀,刑室內更封閉無人,沒人發現她,她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明面上還是等著掌門下令,豈不給足他面子。



    蔑婆婆嘴拙,一時竟無從反駁,眼看著徐千嶼換了衣裳,從她手裡抽走了令牌。



    “你在這裡安心休養。待你好些,我將你換回來。”



    *



    沈溯微劍映寒霜,在落雪中泛著淡淡蒼青。



    他轉刃垂眼時,神識便感知到一個小的光點出了禁制。



    他不似徐冰來,會瞬間為此牽動心神。他能一邊靜靜留意徐千嶼的舉動,一面揮劍於天寒地凍間。劍氣行雲流水,毫無凝澀。



    徐芊芊能起床行走,太上長老閉關,按說徐千嶼已經安全。但掌門卻遲遲未下令將禁制解除。他也未出言提醒。



    他知道徐冰來有自己的顧慮。



    徐冰來用禁制看護千嶼,亦是為保自身利益:倘若真的犧牲千嶼而救芊芊,一旦芊芊康復,甚至有了靈根,芊芊天真孝順,必然被太上長老拿捏,成他手中卒子。



    如今內門三個弟子都倒向掌門,太上長老需要有人為自己驅策。倘若這人是芊芊,那便是掌門不願看到的了。



    一劍轉來,北風捲地,白草折伏,萬物肅殺。



    沈溯微漆黑的髮絲飄飛在空中。



    這件事若只考慮利益,直接令徐千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凡間,其實最方便。如果沒有徐千嶼,太上長老想找到親姐妹這樣適合的靈體,並不容易。



    但無論是他還是徐冰來,尚存道心,都認為不該如此。



    他橫劍劈來,大風過境,撥雲見日。日下之雪明媚無比,但有光則有影,銀浪翻滾,光影交織。



    徐冰來或許在考慮,叫徐千嶼常年呆在禁制內,這樣既成全自己道心,又不給太上長老可乘之機。斷不可讓她修煉,徘徊人前,除非她能立刻強到完全自保,否則時時要人注意,日後麻煩無窮。



    掌權之人,最怕麻煩。



    但是……



    他這兩日感受得到徐千嶼對禁制的攻擊,那一劍一刀,都是反抗。



    他和師尊所想截然不同。徐千嶼沒有理由安分待著。



    她勢必要敲出點聲音,不為別的:靜了,便被犧牲。她唯有如此,才能走出院落,唯有如此,才能生存。這亦是他一路行來,切身體會。



    那雪地之中,豁然卷出春芽無數,但轉瞬掩埋在厚重風雪下。



    然此消彼長,草又冒出翠尖。雪高一寸,草長一寸。片刻後風停雪止,劍意溫柔收稍,沈溯微靜靜看著眼前一片雪中春信,三月逢青。



    似悟非悟。



    他尚未擇道,但這冰雪肅殺的無情道劍法,卻仍然練著。縱然白日練劍,夜晚夢魘,仍直破至最後一重。能使他變強的事,為何不做?



    只是“六合無情”劍招最後一式,竟有轉機,名為“萬物生”。



    沈溯微感知到那光點,恰好進了戒律堂。他歸劍入鞘,跟了上去。



    *



    這一上午,徐千嶼鞭了五人。



    戒律堂刑鞭就掛在牆上,只有十九節,不長不短,還算趁手。



    她按蔑婆婆所說,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屈尊換上了白色的弟子服,又拿粉將硃砂遮了。看上去就是蓬萊宗門內的一名普通女修。



    那些受刑的弟子如她當日一般垂頭喪氣,往刑臺上一趴便默默無聲,並無搭理她的興致。挨完鞭,自己使個清潔術,替下個弟子清理好刑臺,便走了。



    徐千嶼不多話,上來就鞭,無人發現異樣。



    除了這第六個。



    此人是個年輕男修,光看其嬉皮笑臉的模樣,便知道他不知是“幾進宮”了,早已練厚了臉皮,不將受罰當做恥辱。



    他含笑歪頭,將徐千嶼打量一番,很有些輕佻:“平日裡不是那些婆子嗎?怎麼今日是個漂亮姑娘。”



    徐千嶼看他是令牌上最後一個,懶得理會,捲起鞭子指了指刑臺,示意他趴好。



    這弟子卻並不怕她:“你是外門的小師妹嗎,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可是今日代班的?打個商量,你看師兄我丰神俊朗,能不能給我輕點打?”



    徐千嶼看都不看他:“趴下。”



    見她冷若冰霜,這弟子沒趣,眉目間閃過一絲戾氣,豁然厲聲喝道:“哎,你是不是混進來的?給我看看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