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零四章:神女俯首

    “夠了麼?”邵小黎道:“到頭來都是死,只是我們死得盡興,而你要承受百般屈辱。當然,你也永遠沒有報仇的機會。但若答應我們的條件,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來救你的,是你的恩人。”

    司命盯著這墨髮紅裙的少女,看著這番話語從她稚嫩的檀口間說出,身體上不斷傳來的痛意好似鑽入骨骼的涼風。

    “我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奴婢。”司命眼眸中的風雪忽然平寂,她似是想通了什麼,道:“你不必偽裝,我知道,你們同樣需要我,你們不想死,所以也捨不得我死。”

    邵小黎眉頭微皺,心想這女人果然欠打,這鞭子一停,就給她喘息的時間了。

    “你願意為奴,當然就不用死,要是你執意想受盡幾天幾夜的屈辱而死去,那我也只能感到遺憾。”邵小黎用鞭子拍了拍她微紅的臉頰,道:“如今我們已九死一生,反正都是死,後者還有一線活路,一切都由你自己決斷。”

    司命的唇角忽然勾起,她的笑容有些悽然:“你們辱我至此,如今還要我甘願為你們的刀劍?你覺得我會答應麼?”

    邵小黎搖頭道:“我也說過,這只是開始,最多抵消一下我們先前的恩怨,後面,我會讓你這朵冰雪裡生長的蓮花,感受一下人間的汙濁。”

    “這些都是寧長久教你的?”司命寒聲發問。

    邵小黎說道:“仇恨的宣洩不需要教導。”

    司命眼中,看見邵小黎再次舉起了鞭子,那鞭子雖還未落到自己的身上,但痛意卻已像是幻覺般浮現了,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些畏懼被鞭撻,這種侮辱是身軀與靈魂雙層的痛,她的身子也下意識地抽緊了些,準備再次迎接邵小黎的鞭打。

    邵小黎卻沒有這麼做,她輕輕甩手,將鞭尾也捏在了手中,然後她用彎折起的長鞭輕輕挑起了司命裙袂的邊緣,探了進去。

    司命雪白而纖長的雙腿立刻夾緊,身子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你給我住手!”

    邵小黎道:“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我數到三,若是你再不做決定,我就把你扒光了,讓滿城之人看看司命神官佈滿鞭痕的驕傲身子。”

    司命感受著那粗糙的皮鞭與大腿的摩擦,它一點點攀上……

    司命看著眼前這稚氣未脫的紅裙少女,她何等身份,求饒之語怎麼可能對一個小姑娘說出口?

    夜色漸漸降臨,這也給了司命一個心理的安慰,至少無論此處發生什麼,臺下那些卑賤的平民都無法看到。

    但邵小黎似能看清她的心事,她手一抓,取來那根紅繩,對著戲臺處一甩,幾盞大紅的燈籠順著紅繩而來,一盞盞精準地墜停在十字架上,照得她面色如緋。

    邵小黎淡然一笑,道:“黑夜的王女大人,這是我送你的燈火,喜歡嗎?”

    司命慘然笑著,她此刻身體虛弱極了,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邵小黎看著她的臉,抓著她的下顎,強迫她抬起頭看著自己:“三。”

    她開始倒數。

    司命無動於衷。

    “二。”

    邵小黎冷漠開口,再次放下了一根手指。她的心中實則也緊張極了,若真讓司命生出必死之念,那老大的交待的任務……

    司命的眉頭則微皺著,心中似在做著什麼掙扎。

    “一……”

    邵小黎死死地盯著她,話語拖長。

    隨著最後一聲餘音消散,司命睫羽下如霜的眼眸中,狂風驟雪般的殺意反而越來越淡了,那些屈辱與憤恨擠壓到極致之後,非但沒有像是衝破閘門的洪水,反而像是被風吹去的蒲公英。

    司命的心境中忽然生出了一抹明悟。

    人性的情感糾纏扭曲,如暗處生出的種子,自心境中破芽而出,綻出罪惡的花,但她本身未滅的神性卻也像是聖潔的種子,它們相對著,藤蔓相纏,黑白相繞,竟達到了一種極為玄妙的平衡。

    司命非但沒有因此破碎道心,反而因禍得福,道境再進,心境上的那些細小裂紋也開始逐漸彌合,重新變得一塵不染,宛若回到了當初夜巷之中,那個不疾不徐,溫柔平靜,殺意內斂的絕麗女子。

    邵小黎看到她的神情,暗叫不妙,寧長久也察覺到了這裡的動靜,他神色稍變,同樣知道司命的道境即將更上一層樓。

    邵小黎有些慌了神,她揚起皮鞭,在她的身上瘋狂地抽打著,試圖阻止著她。

    但司命的臉卻越來越平淡,對於那些鞭子恍若無感。

    仙顏上的紅腫消失,肌膚的鞭痕淡去,一抹若有若無的神息縈繞在她的身側,曼妙的曲線重新帶著不近煙火的美。

    正當她的感悟要化作實質的道境之時,一聲清朗的笑忽然劃破長夜,傳入了司命的耳中。

    “不愧是你呀,雪瓷,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你的天賦依舊總能給人驚喜。”

    雪瓷是她當年爬出胎靈之淵時,神國賦予她的本名。

    本名被喝出,神思冥冥的司命下意識地睜開了一線眼。

    夜空之中,一隻獨角的雞撲稜著翅膀,它的背上,幾乎被燒成了焦炭的夜除面對著她,淡淡地笑著。

    他看著司命眸中微微的茫然,繼續道:“怎麼?過了這麼多年,想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藉著司命微微的茫然,夜除已來到了她的身前,他點出了一指,正中司命的眉心。

    譁!

    司命滿頭冰絲盡數後揚。

    她的臉頰上,露出了片刻的掙扎之色。

    命運與時間的線垂著相撞,司命即將結成的道境上,忽地再次生出了一道裂紋。

    如美玉逢濁,如明鑑蒙塵。

    “住口!”司命驀然怒喝,靈氣翻湧。

    點著自己眉心的夜除連帶著血羽君被一同振飛了出去。

    夜除此刻身軀極弱,做不得任何的反抗,他身子飄飄然後墜,被重新調整好平衡的血羽君接住。

    司命猛地閉上了眼,她的心中傳來了難以忍受的痛意,這種痛苦,甚至比寧長久當眾奪去自己貞潔這樣的事還要更甚。

    她竭力冥想著,想要找回方才那抹感覺。

    但是世間許多機緣,皆是千年難遇。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

    她也再找不到心境中的兩朵花。

    她與那道境圓滿的契機失之交臂。

    “你們……為什麼……”司命渾身顫抖著,她亂舞的長髮無力地垂下,十字架上的身影顯得單薄而落寞,她抬起了些頭,臉頰蒼白到了極點:“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辱我欺我,給了我一線希望又要摧毀,歲除,七百年前,我可曾待你有半分不敬?無論我們再怎麼爭鬥,我們才是同一神國的故人啊!我道境若成,我有機會帶你一起走的啊!”

    歲除是他的本名,如今這個歲字,他已然贈送給了重歲。

    夜除沒有五官的臉卻散發著莫名的微笑:“雪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用這些拙劣的謊話騙我?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能分辨出你的每一句話語的真假,這才是七竅玲瓏之心,呵,我知道你話語的真假,而你卻不知道我知道。”

    司命立刻想到了許多事,想到了當年自己成為他的學生,藉著他的庇廕一步步向上爬,她曾說過許多違心的,討好夜除的話語,而那時,她能將自己的表情藏的極好,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真誠,而她同樣一直以為,夜除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