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六章:九嬰白骨爪

    寧小齡握劍的手不抖了,她難得地覺得安穩,身上冰冷的殺意很快斂去,就像是從沒出現過那樣,她走到了師兄的身邊,看著他的臉,道:“師兄沒事吧……師父呢?”

    寧長久道:“師父很快就回來了。”

    寧小齡忽然解釋道:“師兄,我沒有濫殺無辜。”

    “我知道。”寧長久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望向了地上的那具屍體,他看了一眼劍傷,道:“好劍法。”

    接著,他望向了四周如臨大敵的敵手,道:“師兄再教你一劍。”

    寧小齡擔憂道:“師兄千萬別勉強啊。”

    雅竹緊張地看著他,道:“今日四峰已經這麼亂了,別再亂下去了。”

    寧長久平靜道:“人死完不就安靜了嗎?”

    說完,他俯下身,忍不住急促地咳嗽起來,他用手捂了捂嘴,鬆開手時手心便是一灘血跡。

    寧小齡抓著他的手,道:“師兄,我來吧……”

    寧長久捂著自己的胸口,輕輕搖頭。

    那些圍著寧長久的人,許多已生出退意,但也有人低聲道:“他身受重傷,不過故弄玄虛而已,紫庭之下再強又能如何?”

    “可他偷了天諭劍經。”

    “劍經與人相輔相成,他如今……”

    討論聲被強行中止,寧長久接過了寧小齡手上的劍,向前跨了一步。

    “借我一劍。”他以心聲溝通劍經之靈。

    “不借!”劍經之靈憤怒道:“我借你劍,我自己道行也損,而且你拿什麼賠我?”

    寧長久不說話,催動金烏來到了氣海中,凝視著劍經之靈。

    劍經之靈對金烏有種天生的畏懼,兩人四目相對地看了一會兒之後,劍經之靈撩下頭髮擋住眼睛,妥協道:“行行,就借一劍,多了可不給啊……”

    寧長久金光泛起的瞳仁忽然像死人一樣擴散。

    劍尖沒有對準任何一個人,但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意卻在所有人的心湖中泛起了尖。

    即使是寧小齡心中都咯噔了一下,她覺得這一刻的師兄既可怕又陌生。

    寧長久衣角飄動,先前走去。

    一步,兩步……他一邊走著,一邊捂著胸口不停地咳嗽,就像是一個路途勞遠,偶感風寒的劍客。

    盧元白看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這一幕怎麼有點熟悉,這哪裡是殺伐入心,分明就是為情所困嘛……

    想著這些,盧元白把視線放到了更遠的地方。

    那是環瀑山的方向。

    那座比四峰離天更近的高山上,護山大劍像是一條滾滾烏雲凝成的大舟,向著那雲空之中巨大的礁石撞了過去。

    四位峰主凝立虛空的身影遠望去是那樣的渺小,彷彿隨時會被一道飛去的雷屑切碎。

    寧長久的咳嗽聲越來越急促,他眼中的金色卻越來越濃郁。

    極悶的撞擊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護山大劍在環瀑山上撞了個粉碎。

    灰霧在撞散之後吞沒了高山的頂端,就像是一場巨大的爆炸,掀起的煙塵鋪天蓋地地席捲了過來。

    天窟峰上,劍鳴聲和寧長久的咳嗽聲也被吞沒了。

    煙霧散盡時,寧長久抹了抹嘴角發黑的血,他還在不停地咳嗽,渙散的瞳孔卻已重新凝聚,他的劍也已被鮮血洗成了暗紅,地面上,橫七豎八盡是屍體,觸目驚心。

    許多人到死之前也沒有做出一絲反應。

    這卷當年祖師於南荒深處拾得的劍經,才是諭劍天宗真正的開山之物。

    寧小齡踏過遍地的屍體走了過去,她抬起了頭,平視前方,竟一點也不害怕了。

    她走到師兄的身邊,解下了腰間的劍鞘,然後握住了師兄的手,抬起他手中的劍,將鞘對準了劍鋒,送了進去。

    劍歸入鞘中之後,寧長久身子一軟,倒了下來,寧小齡扶住了他,將他背到了背上,有些吃力地向著內峰走去。

    這一幕看著有些可笑,場間卻是寂靜無聲。

    受傷的殺手長老還未死絕,寧長久那一劍再強大,但受限於今日的實力,終究未能將他們盡數殺死。

    只是他們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了。

    越來越多的天窟峰弟子從內峰中走了出來。

    他們給這對師兄妹讓出了道路,男弟子以南承為首,女弟子以樂柔為首,他們紛紛拔出劍,像是人牆一樣擋在他們的面前。

    盧元白也拔出了劍,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覺得劍心低鳴不止,怎麼也無法平靜,他深吸口氣,一跺腳,乾脆也直接御劍飛往了宗主殿的方向。

    人漸漸地散了。

    天空中還有火光落下。

    沒有了護山大陣的四峰在這般天地裡顯得有些蕭肅。

    環瀑山籠罩的深烏色劍雲也開始旋轉。

    厚厚的劍雲後,亮起了三個巨大的燈籠。

    左右對稱的兩盞是九嬰中間之首的眼睛,中間的,則是它口中銜著的天魂燈,瞳光與燈光穿透層層迷霧,射了過來。

    它再次拱起了巨大的身軀,巨蟒擰成的九首像是九條攪動天地的長鞭,在烏雲散去之後再次顯露出它真正的模樣。

    “你們也要叛我?”

    這聲音不知是從九嬰還是從翰池真人口中發出的。九嬰垂下巨首,眼睛死死地盯著那懸空的四把劍,它白骨嶙峋的身軀已被死靈之氣覆蓋。

    薛尋雪和薛臨這對姐弟沉默不語。

    護山大劍消散,他們卻沒能在九嬰的身上留下一點實質的傷。

    這與如今天宗氣運的消亡也有關係。

    哪怕他們身為峰主,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荊陽夏在一日的奔勞之後也滿臉疲憊,原本精神矍鑠的他此刻已難掩歲月留下的痕跡。

    “是你叛了天宗。”荊陽夏手持碧霄劍,目光中盡是失望之色:“天宗三百餘年基業,都要被你毀了啊!若天宗倒塌,在重建之前,人間無人庇護,此方南州將是何等妖魔橫行?復城池於荊莽,你這是忤逆蒼生!”

    九嬰中間那首的蛇目移向了荊陽夏,翰池真人的話語緩緩響起:“這不過是你的看法罷了。等數百年後,史書上寫我,所用之詞,應是諭劍天宗中興之祖。”

    他的話語緩慢,九嬰的行動亦是緩慢。

    此刻整座山峰與它的身軀比起來,反而像是一塊大海上的危石,給人以搖搖欲墜之感。

    時間像是回到了幾千年前,那時候修道者還在摸索修行的法門,無數天賦卓絕者便是走了岔路,走火入魔而死,而那時候,卻是人間妖魔與神明最混亂的時候,真龍一族橫行於陸海,天鳳一族雄踞於蒼穹,人族於夾縫中求生,英雄的崛起緩慢,隕落卻快得匪夷所思,許多邁入五道的修道者,甚至未能在歷史上留下姓名,便成了某位凶神王座下的白骨。

    那時候人類面對這樣頂天立地的怪物又是何等的絕望?

    時隔千年,這種恐懼和無力再次降臨了。

    四位峰主手中的劍在它的面前就像是散落的書籤。

    “你們不是對手,我來吧。”陸嫁嫁御空而行,向著九嬰的主首飄去,她的話語不輕不重,但再狂暴的雷聲也無法將其壓過去。

    薛尋雪看著這個晚輩清清冷冷的漂亮臉蛋,忽然勃然大怒,道:“你個小妮子逞什麼能?”

    說著,她直接伸手抓過身側的問雲劍,向著九嬰斬去。

    陸嫁嫁蹙眉,立刻御劍跟上,荊陽夏的碧霄劍雖已失去了大半神采,但他出劍的速度卻絲毫不慢,而原本因為心底的恐懼已萌生退意的薛臨,在姐姐踏劍而去之後,自嘲一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