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 作品

第155章 第 155 章

 ……

 這時,顧昭感覺到,又一道視線在瞧自己。

 她正要抬頭看去,視線一瞥而過,瞧到青瓷碟裡最後一塊的麻仁香酥鴨,頓了頓,也不急著看過去了。

 只見筷子一伸,夾起了最後一塊麻仁香酥鴨。

 張嘴,一整個擱了進去。

 顧昭嚼了嚼這噴香的麻仁香酥鴨,心道,已經捨出了半盤了,這最後一塊,那是萬萬不能再舍的了。

 這時,顧昭才有空抬頭看了過去。

 這一看,微微擰眉。

 只見不遠處的一座茶樓裡,窗欞被打開,一抹荼白色的寬袍盈風於袖,如玉般的手拿著白玉杯盞,指骨分明,湊近唇畔,淺淺一酌,端的是風流肆意。

 兩廂視線相碰,那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隨即,那一雙如星璀璨的眼裡便蓄上了笑意,微微頷首。

 今日,他烏髮半束,只用一根和衣裳同色的髮帶束著,風來,烏髮和髮帶輕輕飄揚。

 顧昭一眼便認出來了。

 這是前兩日在仙安驛站,和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祈北王。

 顧昭多瞧了他兩眼,這才收回目光,回頭朝搬東西的鴨掌櫃喊道。

 “店家,結賬。”

 “好嘞!”店家拍了拍身上的麵粉,笑道,“承惠六十六枚銅板。”

 顧昭心中一跳,這銅板數吉祥是吉祥,六六大順,但它貴啊。

 鴨老闆接過碎銀,矮身拿出下頭的小竹籃,給顧昭找零,樂呵的閒話,道。

 “別瞧我這六十六枚銅板一碟好像是貴了一些,其實價格一點都不虛高,你瞧這白饃都兩個銅板了,我這又是鴨肉又是豬肉的,還用了諸多秘製香料,還有芝麻,和麵的時候還得用一個蛋清,完了還得用油炸。”

 “這又費肉又費油的,小郎你就說一句公道話,它值不值六十六枚銅板了?”

 顧昭樂得哈哈笑,連忙道,“值值值!”

 她跟著湊趣,“特別值,掌櫃的,除了費肉費油,您還說漏了一個。”

 店家詫異,“哦?”

 顧昭:“它還特別費掌櫃。”

 鴨店家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對對,還特別費掌櫃。”

 真不容易啊,做這一道菜,他又要殺鴨褪毛,又要蒸又要剔肉的,可不是費掌櫃麼!

 拿著找零的銅板,說好明日再來,顧昭這才抬腳離開了這一處。

 ……

 不遠的茶樓裡,一身荼白色的孟東君仰頭,將白玉盞中的清酒一飲而進,他的視線朝遠處眺望,似無意一般的又掃過走遠的顧昭。

 京畿的屋舍細密,且多是木磚混制,木頭點綴,青磚為主,巷子衚衕眾多,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那道身影便不見了蹤跡。

 孟東君將目光收回,眼睫低垂,視線落在那空了的酒杯裡。

 只見指骨分明,如玉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拎住這白玉杯盞,兩廂一比,分不清是玉白還是人白。

 他摩挲了下杯盞,倏忽的勾唇一笑。

 “元一,這便是帶走風眠屍身之人?”

 “是!”被喚做元一的人上前一步,頷首,利落的回答了一聲。

 要是顧昭在這,定然會認出來,這元一便是前兩日拱衛擁躉護衛祈北王的紅纓盔甲侍衛。

 只是和那日身著軟冑甲不一樣,今日,他穿了一身利落的灰色勁衣。

 “風眠啊——”孟東君咀嚼了下三弟的名字,倏忽的發出一聲輕嘆。

 元一視線瞥過,見到那雖然惋惜,眼眸裡卻沒什麼溫度的王爺,連忙收回了目光。

 當即一副眼觀鼻,鼻觀心,專心當值的模樣。

 去歲夏日,因為祈北郡王孟棠春和王妃柳菲卿的私慾,整個祈北郡城生靈塗炭,最後,是小郡王孟風眠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將那邪物慾壑封存體內,且逼還了一城人的命數。

 最後,他更是自絕心口,引天地雷劫將欲壑消弭。

 後來,是這位小道將三公子的屍身帶走了。

 長生富貴夢被戳破,王爺孟棠春和王妃柳菲卿震怒,下令全城搜捕這小道,揚言要將三公子的屍骨挫骨揚灰,以洩心頭大恨。

 不過,卻全無蹤跡。

 又過了兩日,強弩之末的孟棠春和柳菲卿撐不住急驟的衰老,掙扎著人就沒了,大公子被人在屋裡發現,他和王爺和王妃一樣,早就成了邪物慾壑的傀儡。

 欲壑被誅,大公子同樣遭遇反噬,丫鬟小廝尋上門時,他垂著頭坐在椅凳上,一推,面有枯槁的死去。

 三公子沒了,王爺王妃沒了,大公子也沒了,祈北郡王府裡兵荒馬亂,猶如群龍無首,再加上郡城遭災,一時間人心惶惶。

 就連管事和婆子都捲了府上的細軟,準備背主私逃。

 這時,打小身子骨不好,一直在道觀裡靜養的孟一公子,孟東君回來了。

 自此接任祈北王府,成為祈北王。

 元一瞥了一眼獨自斟酒的王爺,神情有些複雜。

 當真是像。

 王爺和三公子著實的像!

 祈北王爺孟棠春生了三子,大兒孟仕澤生得像王爺和王妃,一公子和三公子倒是怪,兄弟兩人生得相像,和王爺王妃相像的地方卻不多。

 只是三公子面冷寡言,一公子更愛笑一些。

 氣質不一樣,這容貌便也天差地別了,以往,王妃王爺更偏疼一公子一些。

 ……

 茶樓裡有些安靜。

 元一沒有開口說話,孟東君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屋裡只有酒瓶子朝杯盞中斟酒的流水聲。

 “元一,安山道長說了,三弟可能沒有死?”

 元一愣了愣,隨即應道,“道長臨行前是這麼說的。”

 “哦?”孟東君眉毛一挑,白玉杯盞靠近唇畔,“他是如何說的,和我細說細說。”

 事情雖然有些久了,元一稍稍回想便想了起來。

 無他,那一段時日的境遇,驚心動魄又駭人聽聞,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那小郎將三公子的屍身帶走後,安山道長瞧著地上,自己師兄韓子清乾癟的皮囊和衣裳,頹然失落了許久。”

 “他不住的說,是他識人不明,這才給三公子帶來了這一場劫數……旁邊,小廝曲煙也在難過,他蹲著抱頭,懊惱自己沒有跟上小郎和三公子的屍身,還說那小郎年紀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辦妥三公子的身後事。”

 元一說到這,停頓了下,心裡也湧起難過。

 何止是曲煙難受,他們這些跟著三公子的侍衛也一樣的難過。

 那一場災,可以說,祈北郡城的每一個人都受過三公子的大恩。

 ……

 孟東君手中的杯盞停了停,瞥了一眼過去。

 元一心下一凜,正了正神,面容肅然,繼續道。

 “不知道曲煙說到了什麼,安山道長恍然的一拍腿,興奮的大喊道,紅線沒斷,紅線沒斷,還有一分生機……他喊完後,急急的就朝那小郎離開的方向伸手,又喊了一句,道友,風眠小友與你的紅線未斷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