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鴻落雪 作品

第154章 虛實

 梁燁身上的傷口不能沾水,看見王滇洗澡滿腹的怨氣都要溢滿整個房間。 “過來。”王滇拿著溼布巾靠在桶上。 梁燁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溫熱的布料擦過眉梢,就聽見王滇慢悠悠道:“陛下這張臉……很漂亮。” 尤其是沾了些髒東西之後驚愕又羞惱的模樣,險些又讓他把持不住。 梁燁被迫想起方才在馬車裡王滇做的那些荒唐事,被溼布巾擦過的地方開始發燙,咬牙斥道:“閉嘴。” 王滇趴在桶邊笑得肩膀發抖,溼漉漉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氤氳的霧氣裡,沾染著笑意和情|欲的眉眼讓他看起來好像話本里出來的妖孽,人前那副端正斯文的皮早不知被扔到了哪裡,“不好玩嗎?” 梁燁喉結微動,眯起眼睛道:“你這諸多手段都是從何人身上學來的?” “那可多了去了。”王滇在熱水中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梁燁的神色瞬間扭曲,胸腔中洶湧而上的憤怒和嫉妒讓他眼底溢滿了殺氣,怒極反笑道:“你同多少人做過這等下|流的事情?” 之前哪怕知道王滇有過“夫人妾室”,他也沒覺得怎麼樣,反正王滇在他身邊之後不可能讓別人沾染分毫,但現在一想到曾經有人也和王滇這般親密,他就壓不住心底的戾氣。 何況還是很多人——單看王滇這模樣,怕是男女不忌。 王滇頗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這我可得好好數一數。” 咔嚓一聲。 梁燁扶著那塊的木桶邊緣被生生捏成了齏粉,他獰笑道:“數一數?” 眼看人真要惹急了,王滇清了清嗓子,“只跟你試過,其他都是看別人……真數不過來。” 梁燁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你竟有如此癖好?” 王滇試圖艱難地跟他解釋,但很顯然這種憑空的解釋超出了古人的認知,梁燁不僅聽不懂,還不信,不知道是因為崔語嫻禁止他納妃讓人知識太過空白還是因為嶽景明規矩嚴明將人約束太過,梁燁聽不明白便惱羞成怒,“成何體統!” 王滇伸手抹了把臉,恨自己為什麼非想不開撩這個賤,嘆了口氣道:“……沒碰過別人。” 再不說直白些,這廝指不定又要怎麼折騰。 梁燁將信將疑地盯著他,“當真?” 王滇的手摸進了他的唇齒間,欣賞又痴迷地望著他神情間細微的變化,低聲笑道:“你是我的安忒洛斯。” 梁燁不耐煩地咬住了他的手指,眼中侵略和佔有的欲|望同樣不加掩飾,“說人話。” 王滇淡淡一笑,“我他媽只想射|進——唔!” 他被梁燁抓住頭髮一把按進了水裡,咕嘟嘟冒出來幾個氣泡。 —— 翌日。 王滇難得睡了個飽覺,除了顧忌梁燁身上有傷沒能身心愉悅外,這個覺非常完美。 他坐在桌邊慢吞吞地喝著粥,聽著跪在地上的暗衛說完之後看向對面的梁燁,“你打算如何處置談亦霜?” “殺了。”梁燁神情冷淡。 “先問問吧。”王滇擦了擦嘴,將帕子扔在了桌子上。 梁燁抬手揮退了暗衛,“她能出宮,無非是卞滄暗中相助,未必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 “卞滄大約是想借她的手除掉充恆,最好能順勢除掉你。”王滇猜測道:“只要做得乾淨,就算你沒死也懷疑不到卞滄的頭上,可惜千算萬算漏了卞鳳這個蠢貨。” 王滇頓了頓,“若卞鳳真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怎麼,終於後悔將人殺了?”梁燁拿起了他昨天握刀的左手,慢慢摸過了每道骨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王滇承認從大局來看,昨天將人殺了的確有些衝動,倘若卞鳳撒謊,留著也能出其不意反將卞滄一軍,倘若卞鳳沒撒謊,那他的確是世上僅存的同梁燁血緣關係最親近的人,梁燁嘴上不說,終歸在意。 那又如何? 若真是梁燁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更不會留這麼個東西橫在他和梁燁之間礙眼。 “後悔讓他死得太痛快。”王滇冷笑道:“樑子煜,你差點死在他手裡,我話就放這兒,再來一次,我照樣殺他。” 梁燁神色不虞地皺了皺眉。 王滇對梁燁太瞭解了,梁燁在意的未必是卞鳳死了,而是卞鳳死在了他手裡——這是對帝王威嚴的挑釁。 兩個同樣過分強勢的人,床上爭一爭玩一玩還能說是情|趣,到了正經事上,總會有矛盾和碰撞,不可調和,無法妥協,激起對方強烈的征服欲和勝負心,否則他們之前不會明爭暗鬥折騰這麼久。 就像同樣兇猛的兩頭野獸彼此爭奪地盤總要你死我活,哪怕現在親密無間勉強共處,但總有不小心露出爪子讓對方感到威脅和不適的時候。 王滇裝作沒看見,不緊不慢地端起茶來漱了漱口。 雖說之前他們鬥得有來有往,但畢竟是梁燁的主場,他當然是自保為上,時常做率先退讓的一方,即便到了現在,他也不會真的認為兩個人心意互通彼此相愛之後,自己就能性命無虞,梁燁是個古代人,生長在最殘酷的皇宮,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單靠愛情這玩意兒就能撼動的。 伴君如伴虎,何況梁燁這頭陰晴不定異常兇悍的猛虎。 但王滇不介意偶爾亮出深藏的爪牙警告他一下。 “朕並非怪你殺他。”梁燁見他態度強硬,本能地改變了策略,捏著他的手指嘟囔道:“只是怕你手疼,這種髒活該交給朕來做。” 很好,他甚至學會了以退為進假裝翻肚皮。 王滇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也沒那麼愛乾淨。” 而他強忍著沒上手摸,把話晾了起來。 一來一往,兩個人選擇默契地揭過王滇動手這件事,不過樑燁大概還是很不滿的,談亦霜被帶進來前,王滇的脖子上被留了一排圓潤的牙印,被掩在了衣領之下。 談亦霜看起來消瘦不少,因為她不會武功,梁燁又沒頒旨廢她的位分,終歸還是康寧宮的太妃娘娘,暗衛們對她還是客客氣氣,沒上鐐銬。 她冷淡的目光從王滇身上掠過,落在了梁燁臉上,笑了笑,“陛下,小恆兒還活著嗎?” 梁燁看了她一眼,“你本就沒打算留他性命,不然昨夜何必還辛苦往他藥中下毒?” 談亦霜神色微僵。 “朕給過你機會了。”梁燁道:“若非為了充恆,早在談家兵變時你就已經死了。” 談亦霜直勾勾地盯著他,“陛下真是好算計,又何必將自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若非你一直故意將談家捧高,逼得談家在朝中孤立無援,我兄長又豈會兵行險招?從談家助你扳倒崔語嫻開始,你就沒打算留談家!談家真心助你,你為何要恩將仇報!?” 梁燁懶洋洋笑道:“朕一日在長運酒樓吃飯,聽聞你們談家區區一個嫡次子辦個賞花宴,花出去的銀子就比朕娶個皇后都多,好奇之下便去看了兩眼,更覺排場甚大,原本朕是想給娘娘幾分薄面的。” 談亦霜臉色終於一變,“竟因……如此。” “朕的國庫裡沒錢啊。”梁燁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子,“朕的皇后為了賺錢夜不能寐,朕豈能不心疼?就只能委屈談家了。” 談亦霜自嘲一笑,“我原當陛下重情重義,卻還是低估你了。” “為帝君者,無須太多情義。”梁燁道:“這還是娘娘當年教朕的。” 談亦霜冷冷道:“是陛下自己聰慧。” 梁燁起身道:“只怕娘娘便是回了大都,也不好跟卞大人交代。” 談亦霜臉上的憤恨一閃而過,“卞鳳只是個不入流的蠢貨,你們兄弟自相殘殺,是老天有眼。” 梁燁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睛道:“朕八歲時梁華駕崩,卞如風比他早亡半年,屍骨是朕親眼看著收斂的,卞鳳今年二十有二,比朕小五歲,彼時崔語嫻正處心積慮殺害皇嗣,卞如風和梁華如何能將消息瞞得這麼嚴?” 談亦霜眼中泛起了笑意,“子煜,當年你還太小,自然許多事情都記不清楚……當年卞如風和梁華想聯合扳倒崔語嫻,你以為借的是誰的勢?是卞家和我們談家,我入宮就是梁華親自去談家求來的! 卞如風和梁華為了保下你,哪怕卞如風和卞雲心有仇,也得捏著鼻子送到她身邊,他們將你和卞雲心的兒子調換了,等卞雲心那個蠢貨反應過來,她的親生兒子已經替你死了!我的小恆兒,還有後宮那些女人的孩子!不過都是梁華和卞如風為你鋪下的墊腳石!他們讓崔語嫻殺到最後只剩了你一個不得不立你為帝! 就連崔琦,若不是他母親聰慧命人帶他逃出了宮,你以為崔語嫻還有機會找到他藏起來?他們甚至主動送了一個孩子給卞滄撫養以防萬一,他們機關算盡,到頭來你們親兄弟自相殘殺,報應!都是報應!” 梁燁負在身後的手驟然攥緊。 “太妃娘娘。”王滇的聲音忽然在房間中響起,“就算如你所說,卞鳳真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卞滄又為何輕易將人放出來?他留著人在身邊出其不意豈不更好?” “姓梁的都是些瘋子,我怎麼會知道。”談亦霜看向他,“區區一個孌寵能走到今日,王爺的確有些本事。” “過獎。”王滇面不改色笑了笑。 梁燁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談亦霜,口不擇言也要有個限度。” 談亦霜淡淡道:“都走到如今這一步了,陛下不會留我性命,我又何必再虛情假意。” “朕只問你一句,”梁燁緩緩道:“昔日你同朕所說之事,可有虛言?” 談亦霜終於真心實意地笑出了聲:“子煜啊,哄小孩的話何必當真?你這般不堪卑劣,你爹孃又怎麼可能真同故事裡那般光風霽月?這偌大的皇宮裡,不過都是些披上了人皮的惡鬼。” “……而你,是最不得超生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