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46章 第 46 章



與二人主動交流的人,事後自稱胡二。




胡二是否和博老三認識,尚不確定。




但胡二確實對大批藥材很感興趣。




在沈青梧自證是傻子後,張行簡引著他,談了不少話。胡二想將這批藥全都拿下,不過他做不了主,需要過兩日再談。




而張行簡也保證送藥的人會是胡二眼中的“傻子”沈青梧,不會是張行簡。




一番不短的談話,沈青梧充當著她的傻子角色一動不動,張行簡則聽出,胡二對自己有些顧忌。




張行簡若有所思:為何顧忌自己?是知道自己是朝廷通緝犯,還是另有緣故?




無論如何,這批生意大概談了個數,雙方道別,胡二未露兇相,張行簡也帶著他的傻子妻子自行告退。




上了馬車,行了一段路,靠著車壁的沈青梧淡聲:“有人跟著我們。”




張行簡也從風中雜亂的聲音聽出些動靜,卻不確定。沈青梧這麼說,佐證了他的猜測,他自然相信沈青梧的武力,便問道:“是胡二嗎?”




沈青梧漫不經心:“是吧。”




她看張行簡:“何必這麼磨蹭?直接找到他們老巢,殺進去就好了。”




張行簡微笑:“等找到老巢,娘子再大殺四方也不遲,為夫並不會阻攔。”




沈青梧挑眉。




她質疑:“娘子?為夫?”




顯然,張行簡口中的“娘子”,絕不是“沈二娘子”那個娘子;他的“為夫”,也確確實實佔她便宜。




為了便宜行事,沈青梧自囚禁張行簡,便稱二人是夫妻。張行簡懾於她的武力,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不過勉強配合她。




然而私下裡,張行簡何曾會真的認為二人是夫妻?




縱有夫妻之實,卻絕無夫妻之緣。




馬車顛簸,車輪轔轔。張行簡望著沈青梧,顯然也想到了這層關係。




他笑容淡一分,語氣卻仍是輕柔的:“胡二跟著我們,自然是仍不信我們。他若真是博老三的人,這些年,他們東躲西藏,對官府本就畏懼,對出現在眼前的人本就多疑。




“既然如此,我們這出戏,便仍要做下去。”




沈青梧皺一皺眉。




她並非反對二人私下繼續假裝夫妻,她質疑的是他說她是“傻子”——沈女俠憤憤不平:“我又不是真的傻子,你讓我怎麼在私下也裝傻子?”




她不說還好,一說,張行簡便想起她坐在茶棚中突然扮的那個鬼臉。




張行簡目光閃爍,嘴角微翹,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沈青梧目光轉兇,他勉強收了自己的笑,輕聲細語:“娘子莫惱,你什麼也不用做,看為夫便是。”




沈青梧便聽他的罷。




他們一行人夜裡尋了一家民舍借宿,官府暗衛假扮的僕從們卸了藥材,又拉著民舍主人一起,去鎮上市集看有沒有新的貨物可買。




他們將不缺錢的行路商人角色扮得認真,胡二悄悄跟著他們晃了一圈,見那些僕人果然去市集。胡二又摸回民舍,費力地爬樹翻瓦,伏在冬日寒冷的屋簷上,聽那對倒黴商人夫妻可有入睡。




一燈如豆下,張行簡百無聊賴地坐在一張桌前,隨意地用幾顆石子充當棋子,自己下棋玩。




沈青梧抱著她的刀,貼靠掉皮的牆面而坐,冷眼看著張行簡。




好看十分的清俊郎君手指抓著一把石子,眉目如墨。他坐在這佈置粗陋的民舍,也如同坐在輝煌宮殿中,只偶爾手腕抬起放下時,那鐐銬會彰顯他的處境。




燈火映照下,他下棋是真的好看,自娛自樂,十足的濁世佳公子範兒。




沈青梧看得出神。




然而……沈青梧是跟著博容學了幾年棋的。




沈青梧不提水平多好,她學習態度一貫端正。博容不求她從棋盤上學會戰術,起碼下棋能讓沈青梧靜心,控制她自己火急火燎的脾性。




沈青梧知道自己棋技一般——博容從未像誇她武功天賦那樣,誇她讀書下棋有天賦。




可沈青梧如今冷眼看著,她怎麼覺得……張行簡這棋下的,好像還不如她?




她坐在這裡看他,他非常隨意地支著下頜,整個人都在走神。他下一子,要停頓好久;再下一子,直接忘了上一子的落腳。一盤棋被他下的亂七八糟,沈青梧看得迷糊,都不能確定他是執黑子還是白子。




她看張行簡下棋下的,他自己都迷糊了。




俊美的郎君神遊天方回來,修長手指抓著一把石子,竟找不到可以下的地方。




沈青梧好整以暇地趴在桌角另一邊看他,見張行簡茫然了好一會兒,鎮定地將已經落腳的一子剝回掌心。




沈青梧:“……”




不是說落子無悔,君子重諾嗎?




他收回了一子後仍覺不夠,又連續收了好幾子。他終於覺得棋盤能看懂了,才滿意地繼續下棋。然而他接下來的棋路依然很臭——下一會兒,神遊一會兒;手下棋盤再次混亂。




沈青梧默默想到自己曾經在東京張家偷看過的張行簡:他抓著長林下棋,棋技連長林都比不上。




沈青梧甚至覺得自己都能贏了張行簡這一手棋。




聽聞擅棋者,皆智謀出群。張行簡這樣心機深沉的人,絕不是下不好棋的人,但他確實下不好,只能說明……張月鹿下棋時一直在走神,根本不用腦子。




他很懶。




他可能比很多人以為的,要懶得多。




沈青梧窺測到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唇角微微翹起。




可愛的懶散的隨意的敷衍一切的月亮……連盤棋都下不好,簡直不像是博容的弟弟。




這會是個連博容都不知道說什麼的壞學生,自己絕不是博容教過的最差學生。




沈青梧腦中想象博容與張行簡對弈,會如何無言以對;再想象自己與張行簡殺一局,會如何殺得張行簡片甲不留。




她眼睛烏黑欲滴,趴在桌上,唇角翹得更明顯了些。




張行簡手中抓著一把石子,神遊到了她身上。他看她乖巧地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眼睛明亮清透,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她雖然不笑,唇角彎的弧度卻比平時深一些。




她這麼安靜地趴在那裡。




張行簡心口微跳。




他問:“怎麼不說話,也不動?”




沈青梧:“你不是說讓我不要動,認真扮傻子嗎?”




張行簡登時忍俊不禁。




他心中軟成一團,簡直想要、想要……他控制著自己所有不合時宜的行為,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膛,血色湧上脖頸、面頰,他僵坐著,手中只是抓著那把棋子,不敢放下。




張行簡輕聲:“梧桐……”




沈青梧:“他來了。”




她一動不動,告訴他這麼個消息,張行簡知道她是說胡二來了。




張行簡微微笑一下。




在沈青梧的迷茫中,他推翻他面前那些亂糟糟石子組成的棋盤,不在乎到了極致。他去洗了手,端著一盤糕點過來,坐到沈青梧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