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耳聞聖旨, 對面一片騷動聲,早已恨毒樊卓敢怒而不敢言的兵卒們,紛紛棄械,頓成散沙。

 眾目睽睽下, 傅則安伏跪在簪纓面前, 向她奉上那道旨意。

 他出京前曾進宮一趟, 皇上對簪纓心存愧疚, 交給傅則安為她以防萬一的護身符, 就是這個。

 簪纓低頭審視傅則安片刻,又輕瞥那道聖旨, 眼底閃過一絲厭憎。

 她曾兩番拒絕皇宮冊封。

 離京前對蜀親王給出的郡主之位,更不屑一顧。

 但在此刻兩方對峙的情形下,她不得不承認, 這東西真是來得及時。

 簪纓略一思索,伸出指尖在絹軸上點了兩點,玩弄似的,不大恭敬。

 沈階正欲開口提醒, 簪纓已收回手,未接聖旨,轉身環顧眼前的蒙城守兵,目光最終落在那些神情麻木的女眷臉上。

 “樊卓已敗,此城從今日起為我封邑。我保證,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她的聲音並不高昂激厲, 卻清晰傳入軍戶中每一人的耳中。

 眾卒哪裡知道簪纓其實並未接下封賜,但聽她信口說什麼封邑, 那必是公主殿下無疑了。雖然貴人皆如天上雲, 卑者不知深淺, 但有一位心腸良善的貴女坐鎮城隘,總比殘暴好色的上司要好百倍,於是更為誠服。

 傅則安託著那道聖旨默默起身,不知是否早預料到簪纓的選擇,神色一片平靜。

 拉大旗扯虎皮,昔日恪守禮節的建康公子好像忘記了欺君為何罪,只為能幫上簪纓一點事感到高興。

 跟隨樊卓的副將,與樊氏嫡系被反戈的兵卒制服住,樊卓落在影衛手裡,被狼咬斷了半邊脖頸,竟未死透,還苟延殘喘著一口氣。

 “女君,”王叡近前對簪纓低語,“方才陣勢倉促,難免沒幾個親兵跑回城中通風報信,當務之急是女郎攜聖旨進城,先控住兵營,免生波折。”

 簪纓點頭,瞥一眼半死不活的樊卓,思索該如何處置。

 這時沈階忽然低頭看向仍怔愣在地的受欺少女,“你。”

 小臉慘白的少女被他喚得一哆嗦。

 沈階一言不發地解下防身匕首,扔在她跟前,有那一瞬,他眼神冷酷如冰。“我家女君不救無用之人。仇人便在眼前,你敢不敢殺?”

 簪纓當即色變,皺眉道:“沈階,你幹什麼?”

 沈階錯身擋住簪纓,未回頭,語氣卻頃刻變得溫和:“稍後與女君說明。”

 他謙恭的語氣與強硬的態度混同在一起,像鮫鞘裡露出一點鋒,讓簪纓恍然陌生。

 一霎的停頓,餘光見那瘦弱女孩哆哆嗦嗦要去撿匕首,簪纓心裡一揪,抬步去攔,又被沈階閃身擋住,不禁怒喝:“沈蹈玉!”

 話音未落,女孩已經握住了冰冷的匕首,哭道:“我敢!我敢!”說著奮力持刀向前,照著樊卓、她日日夜夜的噩夢,閉目狠刺。

 只聽樊卓一聲嘶吼,那一刀不偏不倚插中他心窩,血目餘恨,當場氣絕。

 熱血噴濺在女孩臉上,粘膩而腥臭,終於崩斷了她心上最後一根弦。她無力拔出匕首,虛脫跪地,向簪纓砰砰磕頭,淚流滿面:“公主殿下,我有用的,我真的有用的……懇求公主殿下收留奴在身邊,奴什麼都可以做,奴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求求您……”

 簪纓眼眶通紅,過去一把將人攬在懷內,撫著她蓬亂的頭髮輕道:“好孩子,你不是奴,以後也不會再遭此罪了,我跟你保證,好不好?”

 棚戶中的婦人們看著這一幕,眼裡氳出水光,似有光采。不知誰第一個邁著孱孱步履走到已死的樊驍騎面前,影衛猶豫一瞬,沒有攔阻,那婦人用力抽出那把匕首,沒有猶豫,又用力捅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