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儘管說。”

 知道今晚前因後果的,就只這幾個人,衛覦自己的人約束得住,唯一的變數便是杜防風。

 杜掌櫃從那深靜的語氣裡感知到一股暗湧的凜冽,心跳弼弼。

 雖則他私心裡也願瞞著小娘子,但聽見衛覦的吩咐,便覺格外心酸,也覺得自己格外面目可憎。

 葛清營已施針使簪纓的高燒退去,既有了藥,便先不用那虎狼方子強行催醒病人。按他的說法,“女公子近日勞累過頭了,讓她睡一睡,並無大礙。”

 他給出的熬藥方法,需用文火慢熬雪山水蓮八八六十四刻鐘,也就是將近一日半的光景。杜掌櫃得知後便去一刻不離地守著藥爐。

 衛覦留在屋裡守著她。

 堂內開窗散了血腥氣,正是夜清月涼。葛清營料理完一個,沒有離開歇息的意思,觀覘衛覦側臉,“上個月發作了幾回?”

 徐寔眼皮一跳,感知到不屈權貴的葛神醫要罵人的前兆,欲替主公遮掩,衛覦眼睛不離榻上人,隨口道:“沒有。”

 連掩飾都懶得裝一下。

 葛清營皺眉伸手,捏住他的手腕。

 衛覦卻翻手掙開,即使知道簪纓睡夢中什麼都聽不到,仍然忌諱在她耳邊說這些不好的事。起身對葛神醫向外比手,“外面說,有勞先生。”

 葛清營好歹懷著一顆濟世救人的慈悲心捺住了脾氣,三人坐到屏風外,葛清營仔細地給他把了回脈,越聽眉頭越緊。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衛覦好幾眼,最終只是嘆息:“若還想撐完這場仗,不可再動怒。”

 從聽得簪纓中蠱開始,便反常地壓下怒氣,靜得像一潭深水的衛覦漫不經心道:“知道。”

 “不可再動欲。”

 徐寔忍不住看了大將軍一眼。

 從側面看去,男人高挺筆直的鼻樑如一座峰巒佇在刀削的崖壁之上,生了這張擲果盈車的面孔,卻又如此凜寒不近人情,只會讓人想到禁慾二字,而不會將任何放浪靡亂的字眼與他沾邊。

 所以世人皆道,大司馬不近女色。

 然而那羌人之蠱,本就是激發男人一切欲/望的惡魔。

 從前每到十五圓月夜,大將軍是要泡在冷水桶裡冷靜自己的。

 可自打回京這幾回發作,每次都趕上離得小娘子很近,早早備好的冷水浴都無用武之地。徐寔有些難以想象,大將軍不行那事,是如何忍耐下來的。

 衛覦不怎麼當回事的樣子,出人意料冒出句兵營葷話:“這你得跟我身子說啊,我哪裡管得住。”

 不管他是不是故作輕鬆,葛清營神色不動,說出第三樁叮囑:“不可再動情。”

 徐寔心起驚雷。

 衛覦霎然挑破眼鋒,推開神醫手指收回腕子。

 屋內一時靜得離奇,從他的位置,只要想轉頭,便可透過屏風的空隙看到內室榻帳。然而那張如冷玉雕琢成的臉,始終未動。

 瑩瑩燭光映著他,也映著榻上少女安靜的睡顏,輕勻呼吸,若有似無。

 “不曾。”半晌,衛覦從薄唇間吐出兩字,不容任何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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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盡天明後,藥還在熬。

 這日宮裡卻有一場給衛覦舉辦的餞行晚宴,不管皇帝內心如何忌憚大司馬,面上功夫還是要作足,此外還特意延請顧沅與衛崔嵬兩人坐貴客席首,頗有款洽修好之意。

 守在小小閨寢中一夜未離身的衛覦,直接拒了。

 這一來,皇家的顏面掛不住,李豫在宮裡也不解,他都已經將姿態放得這麼低,衛十六得寸進尺也不是這麼個進法,勒令太子親自登門請人。

 “大將軍,林將軍稟報,太子殿下帶著禮官到府門外了。”

 春堇將林銳的話帶進內室,不敢過於近前,有些小心地稟報。

 衛覦聽後面色如常,命她留在屋裡守著簪纓,自己走出東堂。

 經過門廊下,已經裹好傷口的謝榆依舊在此站崗,只是雙眼紅腫如桃。衛覦擦肩時,就著他背匣姿態,隨手挑開匣銷,伸指一探,抓出兩截近丈長的泛綠鐵槊,雙手各提一杆,邊走邊對接著一扣一擰,轉瞬合為一根將近二人高的綠沉槊!槊頭八稜,無鋒生寒,衛覦就那麼單手提槊,臂肌鼓張,步履淡著。

 府內暗哨目睹此景,如有罡風拂面,默默後退。

 此時身著四爪蟒袍公服的李景煥,正站在新蕤園府外。他昨晚聽到探子回報,道阿纓府上入夜後有醫士出入,心中隱隱不安。

 正自沉凝,忽似錯覺一道冷氣裘來,李景煥無端打了寒顫,回神冷冷地望向府門,心道今日衛覦若張狂,他必給他扣一頂大不敬的帽子,讓戶部運送資糧一事成為泡影!

 一念未罷,眼前緊閉的府門突然炸裂開一洞!木屑紛飛,一杆鐵槊猛如虎爪刁如蛇信疾如電閃,正中李景煥胸口。

 李景煥還什麼都沒明白,就已被擊飛到寬巷對面的牆上,墜落下來後,猛地發覺自己胸腹痛若拆分,呼吸之間如刀割肺腑,喘口氣都是折磨。

 衛,覦……

 府門內響起一道清冷嗓音,如天神敕令:“抬回去,老老實實躺兩個月,敢早一天早一個時辰起來,本帥回時,即你死時。”

 “殿下……”幾個禮官幾乎嚇溺了褲子,“大司馬你、你……”

 “我。”衛覦橫槊在門內道,“回去問李豫,這仗還能不能打,若能,北府軍照常北上一千里,若他反悔,好極了,我不介意北府軍再南下一百里。他大可以調兵試試,鎮衛六軍加上荊豫勤王,收不收得了我衛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