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下一刻,衛覦直接拎起少年的後襟領丟了出去。




自稱阿寶的少年卻有武藝傍身,嘴裡誇張地驚呼半聲,人已如舒展的貓兒般輕巧下腰,落在廊上,毫髮無傷。




其一是他身子輕靈,也因出手的人沒下狠手。




不待他開口,那文質彬彬的高個少年不緊不慢道:“大司馬息怒。”




因話多而被丟出去的玉袍少年滿臉驚詫,“你便是大司馬?!”




同時檀棣的大嗓門也加入混亂的局面:“欺負人吶,想當年還跟在阿素身後跟檀某稱兄道弟,多年不見官升脾氣長,憑啥動我兒子叻?”




簪纓越發覺得茫然,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敢於當面與小舅舅大喊大叫的人物。




衛覦一身頎冷氣地立在那,不計較,便是無威脅,是以她先轉頭看一眼那個摔出去的少年,見他無礙,旋身站在衛覦身前。




對檀棣輕輕一福身。




“簪纓見過檀——舅父,小舅舅今日身子抱恙,其中許有誤會,請莫驚著了他。”




她桃花眸子輕彎,用一種令人舒服的柔軟目光打量來人,有些好奇,又有些輕赧,“月初時收到舅父贈物,阿纓不勝喜悅,一直想當面致謝。今日怪我不曾遠迎,檀舅父舟車勞頓,有話不如落座款敘。”




不管她措辭如何得體,檀棣還是一下子聽出了親疏,噔噔噔連退步,手捂胸口。




“小舅舅是叫他??老天爺,他算哪門子的正經舅舅!你喚我便喚我,把檀字兒去了成不,娃兒,你醒醒,俺才是你親之又親的親人!”




被嬌小的少女護在身後的衛覦,淡漠如舊,卻莫名勾了下唇角。




聞訊趕至東堂的杜掌櫃和任娘子,看著眼前場景,面面相覷。




“……大爺,您慢慢說話,我們小娘子身子骨弱。”




待大家終於可以安生坐下來,道一道前因後果,簪纓才知道,這位本名唐棣的吳首富,竟是外祖父為阿母覓的童養夫。




自小,當成半兒半婿教養在外租膝下。




當年他與阿母鬧掰的緣由,也不盡如外界所傳的那樣。




是因阿母嫁入世家不假,但不是為著檀棣厭惡權貴,而是因為娶走阿母的本該是他,到最後卻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雙宿雙棲去了。




簪纓得知這些往事,轉頭看了看小舅舅。




之前他對她解釋檀棣的身份時,只說是外祖的養子,對他曾是阿母的童養夫卻避而未談,不知是為避先者私諱,還是怕她聽後多想。




正因如此,她在聽到那字時,才要多驚訝有多驚訝。




“你阿母啊,犟,小時候明明一塊玩得好好的,我讓著她的時候還少過?結果她十歲那年,忽然有一天,沒徵沒兆地便說她不能嫁我,她的夫婿要自己去尋。”




檀棣好好說官話時,與剛進門的激動模樣判若兩人,財大氣礴的風度,也稱得上一句倜儻自若。




憶起當年事,他抹了把臉,看著坐在對面那花骨朵一樣的小女娘,哀哀道:“就這麼把我拋棄了,你阿母、說的就是你阿母。她嫁你父親也罷了,成忠國公,臨危持節救危城,此事吳州郡已傳開了,爺們,是個爺們!可她不該和宮裡立下什麼童子親——”




才說到這裡,陪在末席的杜掌櫃幽幽接口:“不對吧,僕記得當年檀大爺你,可是百般阻撓東家和成忠公的親事,說成忠公配不上東家,還說人家——不爺們。”




任氏輕懟了當家的一下,簪纓聞聽此言,烏黑的眼珠立刻落在對面。




似在猜測,他能如何阻撓,撒潑打滾嗎?




隨即自省此唸對長輩不敬,又霎開視線。




目光無意間便見相臨檀舅父而坐的那兩個少年,都在目不轉睛注視她。




區別只在於一人的目光含蓄溫潤,另一人的眼神興奮直白。




卻也都是乾淨少年,都無冒犯。




但簪纓還是窘迫地動了下眉心。




一種深埋在骨血裡的不適浮出水面,她只當自己想多了,努力驅走腦海雜念。




坐在她身旁的衛覦餘光深沉,無聲收了下手指。




“那時候我又哪裡知道!我識人膚淺,有眼無珠行了吧!”




檀棣臉不紅氣不喘地頂回一句,繼續嘆氣,“娃兒,我一進城就聽說這鋪天蓋地的什麼、什麼皇后苛待你,你跟舅舅說,她到底怎麼你了,是打了還是罵了還是給你立規矩?真當你母親去了,咱家就沒人了嗎!”




簪纓看著他微紅的眼圈,搖頭莞爾,“檀舅父莫如此,阿纓如今很好。”




檀棣瞪眼,“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