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簪纓只覺小小的一個風寒鬧起一屋子的人,不好意思。相比上輩子最後兩年,那種日夜低燒下不得床的煎熬,如今這小病症,已是不傷表裡的了。




她有經驗,只要喝了藥渥一渥汗,再多喝兩碗熱湯,休養兩日,便就好了。




然而這種懂事在衛覦聽來,卻是一個經常生病的人習慣了忍受不適,羞於麻煩旁人。




可她今年只才十五歲。




大司馬沒有多少與女子打交道的經驗,卻記得從前胞姐偶感風寒時,平素那樣端重的一個人,也忍不住點幾樣爽口小食,讓家下去採買,何況阿纓還是個孩子。




簪纓一心把人往外推,衛覦腳底的玄麂靴卻像在這屋裡紮了根,隔在帳子外頭哄:“冰酪盞子吃不吃?”




身上有熱的人,便想吃些涼涼的食物甜甜嘴,簪纓其實也不例外。




她本無食慾,可一聽到那幾個字,腦中自動便浮現出一盞雪白滑口的酥酪,還有白琉璃杯子外壁上掛著的晶瑩水珠,舌上沁出津液,在枕頭上抿了抿唇,遲疑地唔了一聲。




只這一聲,衛覦眉眼便緩和開,“知道了。等著。”




返身而去。




退到寢室外的軍醫郎入耳這番話,心想大將軍悍野,自己不怎樣遵醫囑,幹得出往傷口上澆烈酒、燒發灰止箭傷的事蹟也罷了,裡間的小女娘腸胃弱,可經不起這樣亂來,小心翼翼地提醒:




“將軍,小女娘在病中,恐不宜吃涼。”




行過他身邊的男子停也未停,眼風輕側:“誰要給她吃涼,拿回來化到不涼了,含在嘴裡解解饞也高興。”




跟隨而出的杜掌櫃心想買一盞冰酪,怎麼也不能勞煩大司馬親自去,正待開口,衛覦站在宮階上吩咐一聲左右,“取甲來。”




趕來探望傅娘子病情的徐寔,此時恰巧走到殿門外,聞聽此言,心頭微驚:“主上要進宮?”




衛覦淡應一聲,左右親衛已抬來一副玄鐵護心鏡鎧甲,鏨銀護肩,鎖子膝蔽,一樣不缺。




衛覦穿戴畢,重甲遮住輕襴衣,頓時威重湧現,初升的朝陽照上鎧甲,反射出的萬千碎光熠熠交織,宛如天神。




徐寔看大司馬沉凝的面色,哪裡像去面聖,怕不是找人撒氣吧。




他側頭向閣子裡頭望了一眼,自然什麼也看不到,也不敢問傅娘子病得如何,心思急轉,沉吟了一句:“葛神醫臨行前,叮囑主上抑怒戒躁。”




主上若在御前驕狂,徐寔實則不怕。北府京口,乃建康北面第一門戶,下控廣陵,北御匈奴外寇。而若掉轉赴京,朝發則午至,午發則夕至,與建康都城的關係,在唇齒之間爾。




京口失,京城亡。




此為朝野盡知之事,皇帝倚重大司馬,正在於此。




徐寔擔心的是……




衛覦不理會他,在腕上扣緊一副帶著刀劍砍痕的舊鐵護腕,便下階而去。




徐寔實不能放心,連忙綴上低聲道:“主上恕我多言,十五那日泗水之畔,擾邊者不過是氐人的一隊散兵遊勇,不足為患,將軍卻親出,是否……想見血光了?”




衛覦長睫一動,眼鋒側掃,已與方才看軍醫郎的那一眼截然不同。“軍師若閒,可回京口。”




徐寔聞聲止步,不敢再開口。




卻也不敢被趕走,他還得留在大將軍身邊照看著。




衛覦才下長階,卻有一名護衛從外頭來報,“大將軍,徽郡王在行宮外求見傅娘子。”




“李容芝?”衛覦不豫,“他來做什麼?”




護衛回稟:“宮中郗太妃神智不清,飲食不進,只尋傅娘子,眼看著要餓過去了。徽郡王不得已前來請助,道是十萬火急,已候了一個早上。”




衛覦當即橫眉冷目,斥道:“我家女郎豈是伺候人的,倒給他們使喚!餓死餓活,關我甚事。他愛候著便候著,不許驚擾蘊珠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