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簪纓回到玉燭殿時,太子已經走了。




她半句也沒過問,時至晌午,平靜地用午食,吃了多半碗紫紺米粥,一個裹蒸,配的是鴨肉羹和蓴菜筍丁。




撤席時春堇喜道:“今日小女君的胃口好,多用了不少呢。”




簪纓的食量一向小,每餐不過三盞盤,誇張些說,連入口的米粒都有數的。




不是她挑嘴,是一吃多了,心口便不受用。




但上一世流連病榻的那幾百個日子,讓簪纓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什麼比一副好體魄更要緊。




那種生不如死又無能為力的滋味,留給她的陰影太深了。




她不要自己的身體再這樣弱下去。




能自己掌握的東西,通通要握在自己手裡才好。




飯後,女使秋葵在淨室備好了沐桶,簪纓也道不必。




秋葵驚異地看向春堇,小娘子每逢出汗必要湯沐,夏天尤其如此,一日三浴也是有的。今日天氣炎熱,何以竟破例了?




“身上也不覺怎麼熱,撤下去。”簪纓挽起大袖,略鬆開腰上的絛帶,細柔的指頭捏住絲帕,輕拭劉海下悶出的薄汗。




後背多少還是感覺有些黏的,但簪纓想,必是她從前活得太嬌的緣故。想阿母從前舟車奔勞地去各地談生意,難不成也一日三沐嗎?




眼下有比洗沐更重要的事情,她喚了聲春堇姊姊,“過去杜掌櫃貢進宮來多少東西,都是由姊姊過手入庫的吧,列張單子來,我想瞧瞧。”




連午覺也不歇了?春堇鬧不清小女君的心思,今日從清晨起來,她便隱約覺得小女君有些不一樣。




放在從前,像這些中饋庶務,皇后娘娘不曾教,小女君也不感興趣,是半句也不過問的。




不過凡是小女君的吩咐,她皆不違背,應了聲喏,著手去統計數目。




這一統計不要緊,原來簪纓入宮十二年,杜掌櫃身為唐氏商號在京城的首席大查櫃,每一季獻給小主子的用物都極為可觀。




從衣食日用到賞玩玉瓷,再到文房之物閒玩之器,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杜掌櫃尋不來的。




直到向晚,熊形青瓷燈槃的油膏都添了兩添,春堇的單子還沒有列完。




在她右手邊寫滿字跡的竹簡,已經從書案這頭鋪展到那一頭,餘者堆委在地。




簪纓讓春堇且歇下,到次日,她在窗下啜著菊花飲子,命僕從先將竹簡上羅列出來的有一樣算一樣,通收到箱子裡。




期間陸媼過來,見殿裡翻箱倒篋的,先唬了一跳,弄清狀況後詫然揶揄:“小娘子還未及笄,便等不及要將嫁妝搬到東宮去了。”




待她轉身看到排在耳室的五口紅漆大箱,敞開的箱口皆般般堆滿,什麼紫毫金硯,牙梳寶鏡,鳳履蝶釵,雲錦翠玉,隨手拿出一樣都是不俗之物,又不由得咋舌。




簪纓撂下盞子,清軟的嗓兒慢慢吐出話音:“我自幼失父失母不假,論到備嫁,卻也有人替我張羅,沒有上趕子自備,惹人說嘴的。不過是些隨常戴的玩的,傅姆從來教我尊卑有序,謹言慎行,今日倒以身作則?”




陸媼聽得老臉一熱,自討了個沒趣。




心裡訕訕想:便是一門公卿之室的嫡出娘子,怕也不拿出這等份量的嫁妝。而如此令人眼熱的家當,嘖,在人家眼裡只不過是隨常用的玩的。




這邊的風吹草動,沒一時就傳到了顯陽宮。




庾皇后聽後沒當回事,反問陸媼:“太子是不是自昨日離開玉燭殿,就沒再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