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然前世的她,自幼由皇后親自教導,宮中傅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她夫為妻綱、女子順德的道理;又總說,將來太子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要好生愛敬,凡事當以太子為先,以皇室為先。




孩童最是如白紙。




聽得多了,這些形形色色的話便一層層,一疊疊,塗滿簪纓的心。




李景煥卻真對得起她,在她的及笄大禮上,與傅氏女在筵席的假山後互訴衷腸,被她撞破。




而那個容貌楚楚名叫傅妝雪的姑娘,簪纓上一次見她,大兄還告訴她說,這是傅家遠房的親戚,不過是來上京探親的。




什麼遠房親,直至那日簪纓方知,原來傅妝雪是大伯父當年在邊關與一胡女相好,留下的私生女。




大兄傅則安是傅家的長房長孫,那女子,便是大兄同父異母的親妹子。




他們早就知道傅妝雪的真實身份,只將她一個矇在鼓裡。說來好笑,難不成她是跋扈的性子,會欺負一個同宗的孤女麼?




最信任的大兄,明知自己與太子有婚約,還幫著太子與傅妝雪暗自來往;而她最依賴的“母后”,原來也早有察覺,卻聽之任之。




至於她滿心傾慕的李景煥……




“阿纓你一向心思細,孤只不想你誤會,錯怪了阿雪!……你只放心罷,無論如何,你都會是孤的正妻。”




面對她的追問,李景煥只如此解釋了一句。




可說這話的時候,簪纓的胳膊已在那場火災中廢了。




那是在她撞破太子與傅妝雪之事後,多年的教養使然,為顧太子顏面,她沒有在及笄宴上當著諸多賓客的面捅破,反而忍下滿心委屈替李景煥遮掩。




李景煥承諾會給她一個交代。




簪纓以為他所謂的交代,是與傅妝雪了斷個乾淨,不想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傅妝雪入宮來找自己。




是傅則安帶她入的宮禁。




當時簪纓人在西苑的金匱書閣,聽見向來氣度沉穩的大兄幾乎用上懇求的口吻道:“阿纓,望你給阿雪一個解釋的機會。”




“阿雪這些年……活得不易,你久居宮闈,不知一江之外的北朝胡塵蔽日,征伐無絕,從北至南流亡這一路,飢殍漫野,她是九死一生才回來的……阿纓,阿雪人小不懂事,你做阿姊的多擔待些,可好?”




是不容易,門一關,傅妝雪便開始聲淚俱下地訴說身世苦楚,多年不易,求她原諒。




簪纓心裡堵得難受,冷著臉繞過書架走開。偏傅妝雪不識眼色,亦步亦趨地跟上來。




那場火究竟是怎麼起的,簪纓至今都想不明白。




只記得在傅妝雪的泣聲中,簪纓隱約聞到一點焦味,當時心煩之下也未警覺,還是其後傅妝雪驚呼一聲,那時二人身後的火勢已然大了。




屋中三壁皆堆積著絹書竹簡,只需一點火星,燒起來的速度簡直難以想象。外頭的傅則安察覺動靜,第一時間衝進書閣,見傅妝雪嚇得腿軟難行,看了簪纓一眼,果斷地抱起傅妝雪奔出火場。




那一眼,讓簪纓寒徹心扉。




她也想跑,可火勢實在太大了,阻住了閣門,幸而這時,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外命令:“快救人!”




是太子。




簪纓在恐懼中燃起希望。




而後,她眼睜睜看著,趕來的太子親衛接應到書閣門口,就勢護著傅則安兄妹離開。




火舌滾滾的木樑在傅簪纓模糊的視線裡轟然砸落。




她下意識舉臂護頭,等侍衛再一次進來救人時,她的右臂已經被燒爛一片。




被燒焦一段頭髮的傅妝雪軟倒在大兄懷中,驚慌失措地看著她。




“阿纓,對不起。”




後來,大兄伏在她病榻前,面含慚色地解釋:“兄長以為、太子殿下與你有總角之誼,殿下的親兵定然會首先顧著你,那麼我去救阿雪,你們兩個便都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