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魚 作品
第30章 變小的小魔魔頭
——她有辦法了,有方向了,她再次把命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不用在夜裡輾轉反側,不用偶爾看著這個魔頭,無數次走神、掙扎,反問自己。
他看著她及肩的黑髮,在夜風中飄散,沉靜清冷的側臉像在月光的照耀下,彷彿散發著柔和的光。
她好像很愉快,甚至輕輕哼起了什麼歌謠。
他安靜地聽著,緩緩地嚥下了最後一口酒。
這魔頭漂亮的丹鳳眼眯起,像是一隻很愜意的、放鬆的兇獸,乖巧地趴在馴獸人的身邊,懶洋洋地聽著她哼歌,尾巴一甩一甩的。
心想著,要是可以把她圈在尾巴中間,聽她唱一輩子的歌就好了。
*
廣平在屋簷下打坐,看見了尊上回來,目光十分幽怨。
他半夜出來敲木魚,結果聽見尊上拿他來寬慰人。
“尊上,您怎麼這樣戳人傷疤?”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往事了。
尊上看他一眼:“沒什麼,本座就是突然間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方說在對待心上人這件事上面,這魔頭髮覺自己要吸取那和尚的教訓,千萬不能和廣平似的。
他歪了歪頭:“廣平啊,都說前人之失,後人之鑑。”
前人:……
前人更鬱悶了,遂,敲木魚敲到天明——
被吵醒的紅娘氣沖沖地從樓上一盆洗臉水,把這和尚潑了個正著。
和尚:……
*
朝今歲起來去找和尚解情蠱的時候,發現廣平今天看上去有點無精打采的。
問他,廣平就嘆息:
“人世皆苦、人世皆苦啊。”
紅娘在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什麼人世皆苦,和尚,是洗臉水苦吧?”
廣平:……
還好,朝今歲身體裡的蠱沒有蠱王,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廣平給引了出來。
廣平用了一盒小小的香灰,那蠱就徹底消失了。
接下來,廣平就把紅娘叫了出去。
離開前,廣平還交代道:
“朝姑娘,補魂之事非一日之功,需要慢慢來。切記不要反抗,否則神魂反受震盪,切記、切記。”
神魂對於修士而言至關重要,她的神魂本就脆弱,此事非同小可。
大魔頭在她面前開口,聲音沉穩又好聽:
“不用勉強,我們可以慢慢試。”
朝今歲閉上了眼睛,試著將自己的識海放開。
——她要在這魔頭的神識進入她的識海之時,控制住反抗的衝動。
然而,識海是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記憶、意識所在之地。越是強大、警惕心重的修士,越難控制住不去反抗。
他也閉上了眼,將手指搭在了她的眉心,將自己的神識注入其中。
她的睫毛顫了顫,感覺到了一股炙烈如火又霸道至極的神識,那神識凝成了一個魔頭的虛影,就要闖入她的識海中。
一瞬間,腦海裡無數次和他打鬥、刀劍相向的場面閃回,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劇烈地反抗起來!
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
他立馬按住了她的肩膀,才讓她不至於劇烈地掙扎起來,但是很快,他就退了出來。
她面色發白,渾身大汗。
這魔頭盯著她的面色看了許久,遞給了她一杯茶。
因為入侵她的識海,他已經看見了她剛剛閃回的記憶。
她扶住腦袋,感覺到那種尖銳的刺痛感漸漸地消失,她道:
“再來。”
他蹙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出了手指,搭在了她的眉心。
這一次,他試著只將自己的一部分神識探進去,一開始的確是成功了,但也許是因為進去的識海深處,緊接著,迎來了更加激烈的反抗。
那種強烈的,被另外一個人的神識入侵的感覺太過於強烈,她的腦海裡甚至不受控制地閃過了前世的畫面——
前世,魔氣大盛後,燕雪衣已經接近魔神時,他那個時候理智時有時無,那是她記憶裡最慘烈的一次。
她被他甩下,他讓她走,可是她並沒有聽見,於是下一秒徹底失去理智的魔神幾乎將她掀翻在山巔,她咬牙把劍拔了出來,將劍捅進了魔神的腹部。
他這次更快地退了出來,不是因為她受不了了,而是這段記憶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本座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這樣對過你?”
尖銳的刺痛讓她有些回不過神來,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好一會兒緩了過來,她睜開眼睛:“再來。”
“不行,你現在太虛弱了,明天再試。”
她說:“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再試一次。”
她這幅樣子,心狠手辣的魔尊,竟然有點下不去手了。
他到底還是強忍住,扭頭不去看她蒼白的臉色,再次將手指搭在了她的眉心。
這一次,他將那一幕看得更加清楚了,他看見了自己漆黑的眼睛,看見自己幾乎沒有人性的一面,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刺下去,明明那只是一段記憶,可是他突然間有種難以言喻的心悸感。
這魔頭突然間意識到了:
她記憶裡的那個人,的確是他。
只不過是失控的他。
他的面色一下子變得非常蒼白,比她此時的樣子更加蒼白。
——因為他知道,那是極為有可能發生的事。
如果他失控,如果……
他看著她,收回了手,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不行,我去找廣平來,讓他來試試。”
朝今歲也沒料到他竟然連她前世的記憶都能看見。
他沒問,她也沒有解釋。
她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她在意識深處,很難區分燕雪衣和魔神。
尤其是在上一世,她幾乎和他敵對了一輩子,而且並不知道燕雪衣和魔神的區別。
這幾個月的認知和一輩子相比,還是太淺薄了。
但是,換人?
聲音無力但是很堅持:
“不行,我只要你。”
她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很小的時候開始,她連親生父親都不可以信任,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長輩,唯一的哥哥還比她大不了多少。
所以從小開始,她一直極難對人交付信任。後來慢慢信任自己的宗門,卻換來了萬箭穿心的下場。
她連陪伴百年的系統,都從未相信過,更何況別人呢?
——現在,只有他。
要是從前,在看見了她記憶裡那一幕後,這魔頭興許會退縮,他一生殺伐果決,唯獨面對她,小心翼翼,彷彿近鄉情怯之人,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駐足不敢上前一步。
他們敵對了那麼長時間,她從前對他那樣不假辭色,一次次刀劍相向,在經歷過一次次被拒絕後,這魔頭早就變得如同驚弓之鳥,他不願意面對她的戒備和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