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21章 第21章 赴宴





而此時,她頗為勤勉地捧著一朵層疊綻放的白茶,根據周及的提點不斷調整姿勢,眉眼間盡是淺淺笑意。




“十八學士”的花瓣與她的指尖相比,竟不知哪樣更為潔白。




聞人藺只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緩步越過那言笑晏晏的兩人,上了石階。




他這一趟,可不是為太子而來的,沒心情逗貓。




擦身帶起的涼風轉瞬即逝。




趙嫣聞到了聞人藺身上那股極淡的木香,還夾雜著一絲之前未曾嗅過的氣息,像是……嚴冬時節冰雪的清寒。




“殿下?”周及喚了聲。




趙嫣回神,糊弄道:“多謝周侍講,孤已記住了。”




“利用”完周及就走,似乎也不太夠意思,她便將手中的白茶遞了過去:“這個,就當酬謝先生。”




簪花宴,儲君賜花乃是莫大的恩賞,不可拒絕。




周及便伸手接了,道了聲:“多謝殿下。”




那朵白茶躺在他溫潤的指間,倒也與他的氣質頗為般配。




趙嫣滿意離去。




周及看著她輕鬆的背影,腦中浮現出熟悉的一幕。




華陽行宮桃花如霞,靈動嬌豔的少女隨手摺了一枝蓓蕾遞過來:“春色正好,悶在書房中實在可惜。小周先生不要這般固執嘛,送給你!”




微風撩動青衫,周及對猝然浮出的記憶感到疑惑。




明明聲音截然不同,性子也天差地別,他為何會覺得眼前之人仿若舊識?




看來自己這臉盲之症,是越發嚴重了。




趙嫣沒料到,前來赴宴的女眷還挺多。




除了各家選送上來的未婚貴女,閒來無事的後宮娘娘也聚集在東北角的攬芳閣中,登高賞花,遠眺盛景。




趙嫣一經出現,席上眾人的目光便紛紛投射過來。




在一眾青藍袍服的恩科進士中,東宮太子那身緋色繡金的羅袍便格外搶眼,更遑論他還生有一張禍水般雌雄莫辨的臉!




如此出色的容貌,縱觀全席男子,也就肅王能勝一籌。




但肅王位高權重,喜怒無常,並非容易接近之人。貴女們多少受父母長輩訓導過,自然不會傻到以身飼虎。方才郭尚書家那個不自量力的女兒鼓起勇氣去“偶遇”肅王,也不知在畫橋上,那肅王淺笑著與她說了句什麼,郭家嫡女不一會兒就哭著回來了,手腳冰冷顫抖,宛若失魂……




她們看在眼裡,便徹底絕了不該有的心思。




但太子殿下不一樣。




他矜貴漂亮,見之可親,身量纖弱而不萎靡,是極能激起女子心中母性與憐惜的。




年紀小算得了什麼問題?姐姐們可以!




貴女們正是懷春的年紀,縱是有帷帽垂紗遮面,也難掩臉紅心跳。




趙元煜站在門洞的陰影下,看著遠處受盡美人青睞的太子,陰柔刻薄的臉也染上濃重的陰暗。




“那賤-人怎麼還沒來?趕緊把東西呈上去!”




他幾乎咬著槽牙催促,迫不及待要將趙衍拉下神壇,連同東宮的尊嚴一起踏成爛泥。




小太監不敢違逆,打著飛腳跑去傳話。




另一邊,趙嫣耐著性子,含笑同每一個前來跪拜問禮的恩科進士點頭致意。




禮部冗長的開場辭過後,終於捱到了御賜簪花的流程。




兩排宮女魚貫而入,奉上托盤中早已準備妥當的金銀絨花。




按照大玄舊制,狀元、榜眼、探花賜金葉絨花,其餘進士則賜銀葉絨花。太子當親自將花簪於他們的紗帽一側以示聖恩,連用何姿勢拿花,用何角度簪花亦有嚴格的規定。




趙嫣捻起狀元的金葉絨花。




這花極為精巧細緻,仔細嗅來,連香味也做得十分逼真。




趙嫣並未多想,按禮制將花別在了那年紀能當她爹的狀元郎帽上。




狀元郎感激涕零,三跪九叩方退下。




好不容易賜完了花,還未到開宴的時辰,禮部便呈上清雅的舞樂以供新貴們消遣。趙嫣胸部悶得慌,便去廊下尋了個陰涼之處透氣。




一旁,按捺了許久的貴女們你推推我,我瞅瞅你,俱是三五結伴地湊了過來。




有幾個膽子大的,直接大大方方開了口。




“太子殿下,請給我們也賜朵花吧。”




“是呀是呀!殿下哪怕賞根草,也是臣女們莫大的榮耀啦。”




聞人藺從曲水蜿蜒的廊橋上下來,見到的便是這番熱鬧場面。




小太子被一群鶯鶯燕燕簇擁著,正將新採摘的各色花卉贈予她們。那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全然樂在其中。




聞人藺腳步一轉,朝她們行去。




熱鬧的歡笑聲戛然而止,連燥暖的風也停滯下來。




趙嫣抬首,微彎的眼眸在見到信步而來的聞人藺時一滯。




有了郭尚書家嫡女的前車之鑑,眾貴女見到容貌俊美的殺神款款而來,俱是以他為中心飛速撤離。




一名年紀稍小的少女站在原地,竟是看呆忘了反應。她姐姐咬唇向前,將她猛地扯了回來。




聞人藺對她們的識趣頗為滿意。




他將視線落在趙嫣身上,看了半晌,無甚溫度道:“殿下這花,倒是送得勤快。”




趙嫣可不信他是專程來話家常的。




不過是樂於摧毀她的興致,享受眾人的顫慄罷了。




宮人採摘來的玉英已基本贈完,只餘一支早開的榴花孤零零躺在石桌上。




“替父皇賜花恩賞臣民,是孤的職責。”




趙嫣心緒一動,順勢捻起那支榴花遞出,仰首乖順道,“這支,是給太傅準備的。”




她這話茬接得巧妙。聞人藺的視線從她的唇瓣下移,落在那枝同樣鮮妍的榴花上。




花影扶疏,他們一個負手挺立,一個筆直端坐;一個殷袍如血,一個緋衣明亮。




賜花是對忠臣良將的恩賞,賜者是君,受者是臣。




可惜,他既非忠臣,也非良將。君臣的身份之別,約束不了他分毫。




“殿下有心了。”




聞人藺接過了榴花,指腹漫不經心捻了捻。




花枝在指間轉了一圈,聞人藺嗅到了極淺的、屬於榴花之外的一縷清香。




有些違和,他眸色微凝。




“王爺。”張滄朝聞人藺一抱拳,似有話稟告。




聞人藺將花枝負於身後,朝趙嫣略一頷首,走了。




火紅的榴花在他指間輕輕轉動,那霜雪般蒼白修長的指節,便染了花的豔色。




浮雲飄散,暖陽重新傾瀉,趙嫣的視線晃了晃。




她忙撐著腦袋,吐出一口熱氣。




“殿下怎麼了?”流螢第一時間扶住她。




“有點頭暈。”趙嫣道。




流螢抬頭看了眼燥暖的日頭,低聲道:“許是悶著了,奴婢扶您去拾翠殿歇息片刻。”




拾翠殿並不遠,趙嫣躺在小榻上,頭昏腦漲的感覺並未減輕。




她以為是束胸太緊,喘不上氣才導致暈眩,便道:“去和禮部打聲招呼,開宴祝酒的事孤許是趕不上了,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流螢見她面色實在不對,且祝酒也非什麼必不可少的流程,便頷首道:“殿下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去安排。”




自明化年間發生親王帶侍衛入宮,欲於宴上行刺皇帝的事以來,宮中便下令:除武將卸甲解刀入宮述職,可領一名副將隨行外,其餘人不管王爺世子,皆不可攜侍衛家將入宮。




是故連孤星也只能於蓬萊苑宮門外候著。




人手不夠,流螢只能去找內侍傳話。




然而四下空無一人,再等下去恐殿下撐不住。她略一皺眉,沿著花林掩映的小道朝不遠處的宴席行去。




流螢一關上門,趙嫣便撐不住身子,漸漸軟了下去,眼皮宛若灌鉛,意識仿若陷入泥濘的沼澤中。




門猝然被推開,宮婢扶著一名后妃模樣的女子跌撞進來。那女子釵環盡散,呼吸急促,已然神志不清。




“劉美人,您就在此處好好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