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第20章 第20章 陰謀
在別人的課上,倒乖巧得很。
別說發病暈厥了,連眨眨眼皮都捨不得。真稀奇。
沒由來一聲低嗤,輕飄飄落在相隔極近的趙嫣耳裡。
她不知聞人藺在哼笑什麼,只覺一半身子涼颼颼的,任憑她再凝神,也無法阻止時辰的流逝。
撞鐘聲響,一個時辰的文課很快過去。
周及平靜起身回禮,將崇文殿交給了兼任太傅的肅王。
聞人藺放下交疊的長腿,剛要朝趙嫣行去,便見她一溜煙起身,跟著裴颯一同去殿外長廊遠眺透氣去了。
聞人藺望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頓了一頓,緩緩眯起眼眸。
廊下風鈴叮噹晃動,陽光淺淡,曬得很舒服。
裴颯倚靠在欄杆上,抱臂與人閒聊:“沒想到周侍講年紀輕輕,與肅王對峙卻絲毫不落下風,真是當之無愧的文人風骨。”
趙嫣聽了不免失笑。
風骨麼,周及自然是有的。世人皆言周挽瀾是高嶺之花,難下凡塵,只有趙嫣知曉他純粹是因為略有臉盲,為避免認錯人的尷尬,索性閉口不語,等候對方自報家門。
久而久之,便給人一種孤高難近的錯覺。
趙嫣收斂心神,慼慼然望著京城遠處青灰色起伏的群山,長長嘆了口氣。
裴颯果然被她這番愁苦的模樣吸引了目光,轉頭看了過來。
“接下來肅王的課,恐有難度。”
趙嫣適時將話題朝自己預設的方向引。
裴颯不以為意:“騎射是我的強項,對弈和兵法亦略懂,無甚難的。”
“是呢,所以孤才特地請世子為太子伴讀,襄助於孤。”
說著,她面露幾分悽惶,垂首嘆道,“都怪孤身體太弱了,是以在太傅的課上表現得不盡如人意。”
裴颯是個仗義的直腸子,聽太子是特意請求他相助的,心裡的牴觸鬱悶已消了大半。
又見小太子神色低迷,便了然道:“他刁難殿下?”
趙嫣只搖首一笑,一副委曲求全的好脾性。
裴颯心中責任油然而生,直言道:“明白了。臣雖不喜殿下柔弱,但該盡之責,義不容辭。”
趙嫣面露感動,待裴颯轉身先行入了殿,她才轉頭對候在殿外的流螢道:“張太醫研製的那茶,給孤泡一杯來。”
若沒記錯,今日的武課又輪到了騎射。
趙嫣最頭疼的,便是這門課程。因其不似兵法、對弈那般只需端坐即可,教學時少不了身體接觸,還是多留一手準備為好。
皺眉飲下那杯苦茶,待脈象發生了變化,趙嫣再回大殿時步履輕鬆了許多。
聞人藺沒有去崇文殿後的校場。
殿中的書案已經挪開,騰出一片空地來,聞人藺正盯著周及坐過的那把椅子,慢悠悠道:“把這髒東西給本王丟了。”
掌事太監擦著冷汗,點頭哈腰地命小太監將椅子挪了出去,換上聞人藺方才坐的那把。
而方才提前進殿的裴世子,正腰腿上各綁一沉重的沙袋,端著一盞茶在角落裡扎馬步,鼻尖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怎麼回事?”趙嫣愕然問李浮。
她不過去飲了一杯茶的功夫,她的“盟友”怎就這樣了?
李浮悄聲答道:“許是對肅王今日的授課內容不滿,裴世子便為您抱不平,主動提出代您對戰。然後就……”
說著,李浮搖了搖頭:“裴世子的身手絕對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可惜對手是肅王,抗了幾十招還是敗下陣來。肅王說其下盤不穩,得多練練,於是便這樣了。”
即便如此,趙嫣對裴颯的好感只增不減。
裴颯說過不喜太子濫好人的性子,可到了關鍵時刻仍會挺身而出,這份不以自身喜惡待人的忠貞,在人人自危求保的朝堂中頗顯得難能可貴。
何況聞人藺是單手就能壓制叛軍猛將何虎的人,能與他過上幾十招,雖敗猶榮。
一陣喑啞的拖動聲傳來,打斷了趙嫣的思緒。
聞人藺抬手握住椅背,將其拖到了窗邊的位置,而後面朝趙嫣坐了下來,交疊雙腿撫平下裳。窗邊柔和的暖陽斜斜投射進來,一半打在他英挺的側顏上,一半順著他的衣裳下襬和靴尖蜿蜒垂下,彷彿勾了一匹金紗。
這樣的聞人藺如去年雪中初見時那般,安靜而無害。
“太傅。”趙嫣平靜地朝他行了禮,沒有半點慌亂躲閃。
聞人藺抬起眼來,濃長的眼睫便也染了金的光澤。
“看來殿下,是想好如何應付本王了。”
他含著興味的笑,示意她靠近些。
趙嫣依言向前一步,對答如流:“太傅這是哪裡的話,孤說過會好好學的,再不懈怠。”
聞人藺卻是笑了,拇指微微摩挲玄鐵指環。
內侍很快將教學所需兵器搬了上來,刀劍長槍,應有盡有。
“春寒料峭,校場上四面通風,易風邪入體,便不必挪動了。今日教授殿下簡單的格擋之術,將來再遇險,便可防身。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聞人藺看出了趙嫣的心思,起身行至兵器架前,指節挨個點過兵刃,“上次是殿下命好,反抗時萬幸只傷了表皮。下次若再這般不管不顧……”
他睨眼過來,半邊身形陷入陰影中,抬指輕輕橫過自己的頸側。
輕描淡寫的動作,卻讓趙嫣驀地發寒。郊祀歸途遇刺的驚險畫面爭先恐後浮現腦海。
她乖乖伸手,接過了聞人藺為她挑選的輕便匕首。
匕首冰冰冷冷,握在手中有些不適。
裴颯還在角落裡蹲著,手中的茶盞已晃起微微的漣漪。聞人藺像是忘了還有這麼個人存在,只專心致志地為趙嫣拆解講解動作。
趙嫣面上“受寵若驚”,心中暗自切齒。
難為肅王殿下對她如此關愛,連一對二的課程,也要將全部精力放在她一人身上。
“被人從身後以利刃挾持,切不可隨意晃動腦袋掙扎。”
聞人藺只單手就攥住了趙嫣握刀的腕子,輕鬆將匕首反擱在了她自己的頸上,“殿下方才那動作,便不對……”
感受著指腹傳來的脈搏,他尾音微妙的一頓,若有所思。
趙嫣自知是那杯茶的藥效起了作用,唇線一揚,掙了掙道:“太傅只為孤講解,而對裴世子置之不理,是否不太公平。”
“殿下這般掙動,只會激怒歹徒。因如此攀住我的手臂,往下壓,另一隻手臂曲肘,用盡全力往後擊。”
聞人藺一邊糾正她的動作,一邊氣定神閒道,“太子太傅,自然只對太子殿下負責。本王素來專一,不似殿下這般……”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後傳來,想了個合適的詞:“……朝秦暮楚。”
誰朝秦暮楚!
趙嫣一肘子回擊,卻被聞人藺輕鬆包住。
“力道不夠,必失先機。”
聞人藺鉗制著她,“殿下自病癒受驚以來,待人對事總留有幾分警惕。可對那周狀元,卻頗為親近信任,好似早就相識一般。”
趙嫣眼皮一跳,裝糊塗道:“太傅說笑了。孤沉痾病體,連伴讀都是臨時湊的,相交更是伶仃寥落,怎會認識周狀元?不過是久仰其才高志潔,心生敬意罷了。”
聞人藺“嗯”了聲,淡然頷首:“他才高志潔,本王陰險狡詐,是以避之不及。”
原來您還知道吶?
趙嫣抬手反擊,卻被他連另一手也制住,反鉗在身後。
自始至終,聞人藺都只用了左手,而力量更強的右臂一直負在身後。
他凝視她因惱怒挫敗而泛紅的耳尖,眼底笑意遞染:“聽聞周狀元曾在華陽遊學,許是見過長風公主。”
與旁人看來,肅王只是在盡職盡責地與她拆分講解動作,只有趙嫣知曉他藏在道貌岸然下的惡劣心機。
“是嗎?若真如此,他日有機會見面,周侍講定是第一個認出嫣兒的人。”
言外之意,周及沒認出她來,則說明她並非他的故人。
趙嫣反將一軍:“肅王殿下對孤的胞妹,倒是十分上心呢。”
“自然。”
聞人藺俯身挨近了些,故意道,“本王還盼著簪花宴上,能一睹長風公主芳容。”